2027年六月的風裹著北湖的水汽漫過彩虹橋時,盧芯悅正蹲在橋欄邊數欄桿上的彩繪。靛藍色的海豚尾巴上還沾著去年雨季的泥點,被陽光曬得有點發白,她伸手去摳那團泥漬,指尖突然被盧芯宇拽住——“小心別把指甲油蹭掉了”,姐姐的指甲上涂著新換的香樟綠,是張沁蕊昨天用馬克筆給涂的,說這樣拍照時能和橋欄上的荷葉彩繪呼應。
“魏梓悅的大提琴盒呢?”盧芯悅轉頭時,格裙的裙擺掃過橋面上的裂縫,那里卡著片干枯的鳶尾花,是上周美術課寫生時掉的。盧芯宇往橋那頭努了努嘴,魏梓悅正背著琴盒站在游船碼頭,淺灰色水手服的領口系著銀灰色絲帶,緞面上的細閃被湖風掀得飄起來,像撒了把星星在衣領上。“她爸說今天可以開電動船,”盧芯宇把帆布鞋的鞋帶重新系成蝴蝶結,鞋舌上繡的小太陽被磨得只剩淡淡的輪廓,“但前提是我們得把畢業紀念冊的最后一頁填完。”
趙甜意舉著攝像機跑過來時,鏡頭差點撞到賈宇晗的速寫本。賈宇晗正趴在橋欄上畫湖對岸的摩天輪,制服口袋里的馬克筆掉出來兩支,香樟色的那支滾到盧芯悅腳邊,筆帽上還沾著點顏料,是昨天畫彩虹橋的拱門時蹭的。“快看張沁蕊的新帆布包!”趙甜意把鏡頭轉過來,屏幕里張沁蕊背著個靛藍色的布袋,上面用銀色顏料畫著五個人的簡筆畫,每個人的手里都牽著根線,連向天空中的彩虹——那是上周在教室里熬了三個晚上畫的,顏料還帶著點未干的澀感。
“我媽說這布是用舊校服改的,”張沁蕊把布袋往盧芯宇面前湊了湊,袋口的抽繩上系著顆香樟果,用銀線纏了圈,“里面裝了我們的午餐,有魏梓悅媽媽做的櫻花餅干,形狀像她琴盒上的貼紙。”魏梓悅突然從琴盒后面掏出個保溫桶,打開時冒出的熱氣在鏡頭前凝成白霧,“還有金槍魚飯團,芯宇上次說喜歡這個味道。”盧芯悅低頭時,看見保溫桶的提手上纏著根棕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金,是自己早上梳頭時掉的,不知什么時候纏在了上面。
電動船的馬達剛在湖面劃出第一道波紋,盧芯悅就發現船尾的座位上沾著片荷葉。她伸手去撿,指尖卻被盧芯宇按住——“別碰,可能有蟲”,姐姐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內側繡的星星,針腳比三年級時細密多了,但收尾處那截小線頭還在,像只蜷著的小蟲。盧芯悅突然指著船壁笑:“這里有去年刻的字。”模糊的“芯悅”兩個字旁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倉鼠,是去年秋游時用鑰匙尖刻的,現在被湖水浸得有點發漲。
賈宇晗把速寫本攤在膝蓋上時,不小心碰倒了魏梓悅的大提琴盒。琴盒側面貼的照片被晃得松動了些,那張三年前在香樟樹下拍的合照,邊角已經泛黑,盧芯宇的半張臉被雨水泡得有點模糊,露出制服領結上歪歪扭扭的櫻花刺繡。“得重新粘一下,”魏梓悅趕緊從口袋里掏出膠帶,指尖抖著粘了好幾次,“等下在摩天輪上拍了新照片,我要把這張換下來。”張沁蕊突然把馬克筆塞進她手里,“在琴盒內側畫朵梔子花吧,和你發卡上的一樣。”
船開到湖中央的小島時,盧芯悅發現岸邊的蘆葦叢里藏著只小野貓。灰撲撲的毛沾著露水,正叼著條小魚往草叢里鉆。“快看它的爪子,”盧芯宇把船停在岸邊,藏青色格裙的調節扣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像不像秋秋剛生的小倉鼠?”賈宇晗突然從布袋里掏出塊櫻花餅干,掰碎了放在掌心,小貓猶豫著湊過來時,她的制服口袋滾出顆香樟果,上面繡著個歪歪扭扭的“賈”字,是上周手工課盧芯宇教她繡的。趙甜意舉著攝像機追拍時,鏡頭差點掉進湖里,盧芯悅伸手去扶,格裙的后腰蹭到船槳,四葉草補丁勾出根線頭,在風里輕輕飄。
在小島上的涼亭里分飯團時,盧芯悅發現盧芯宇的帆布鞋鞋底又裂了道縫。露出里面的藍色鞋墊,上面的小熊圖案被磨得只剩淡淡的影子,是三年前兩人一起在文具店挑的。“等下回去找張師傅補,”她把自己的鞋往姐姐那邊推了推,鞋跟處貼著塊小熊創可貼,“我這雙借你穿,反正碼數差不多。”盧芯宇剛要搖頭,就被魏梓悅按住肩膀——“就穿吧,上次你幫我修琴弓時,指尖被松香燙出的泡還沒好呢”,她的水手服袖口沾著點松香末,在陽光下閃著白,像撒了把鹽。
張沁蕊突然從布袋里掏出畢業紀念冊,最后一頁的空白處畫著道彩虹,下面留著五個簽名的位置。“該填啦,”她把銀色馬克筆遞過來,筆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要寫最想對彼此說的話。”盧芯悅剛寫下“希望秋秋的寶寶能活到畢業”,就被賈宇晗拽著看她的那行——“等我學會開車,就帶你們去香樟林露營”,旁邊畫著輛歪歪扭扭的車,車頂上綁著魏梓悅的大提琴盒。趙甜意的簽名旁邊貼著段內存卡,“里面有剛才拍的小貓視頻”,她的攝像機還在工作,鏡頭對著湖面的波光,把五個人的影子映在水里,像朵盛開的花。
返回碼頭時,電動船的馬達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響。盧芯宇蹲下去檢查時,制服后擺的口袋掉出顆話梅糖,糖紙在甲板上滾了幾圈,停在魏梓悅的琴盒邊——那是三年前盧芯悅咳嗽時,姐姐偷偷塞給她的那種。“可能是沒油了,”魏梓悅突然指著遠處的彩虹橋,“我們劃過去吧,我爸說船槳在座位底下。”賈宇晗拿起槳時,發現槳柄上刻著行小字,是去年來玩的初中生留的:“彩虹橋的日落比課本里的晚霞好看。”
劃到橋下時,夕陽正好把橋身染成金紅色。彩虹橋的拱門上,彩繪的七色光在水面投下晃動的倒影,像條融化的糖。盧芯悅突然指著橋頂的避雷針笑:“像不像賈宇晗畫的魔法棒?”賈宇晗立刻舉起槳比劃,顏料沾到制服褲腳,在藏青色的布料上畫出道淺綠的痕,“等下在橋上拍合照,我們要舉著這個當道具。”張沁蕊掏出馬克筆,往每個人的手背上畫了顆小太陽,“這樣就算分開了,看手背就能想起今天的太陽。”
在彩虹橋上拍合照時,盧芯悅站在盧芯宇左邊,發現姐姐的制服領結系得格外整齊,星星刺繡的線頭被藏進了褶皺里。攝影師讓大家靠近點時,她悄悄把格裙往姐姐那邊挪了挪,讓藏青和藍白的格子邊緣重合在一起,像拼了半幅拼圖。魏梓悅的水手服絲帶被風吹到盧芯悅的肩膀上,銀灰色的緞面纏著她領口的香樟葉胸針,兩人同時伸手去理,指尖在半空碰到一起,像三年前在香樟樹下埋愿望時那樣。
趙甜意突然把攝像機架在橋欄上,設置成定時拍攝。“我們去買棉花糖吧,”她指著橋頭的小販,“老板說有彩虹味的。”賈宇晗跑在最前面,制服口袋里的速寫本露出畫著摩天輪的那頁,張沁蕊趕緊追上去,布袋上的銀色彩虹在夕陽里閃著光。盧芯悅被盧芯宇拽著慢慢走,姐姐的手心有點汗,攥著她的手指微微發緊,像怕被風吹散似的。
棉花糖的甜香漫過來時,盧芯悅發現自己的那串沾著片蒲公英絨。是從趙甜意的制服口袋里掉的,早上她往里面塞了把從北湖摘的蒲公英,說要吹給鏡頭看。“快許愿,”魏梓悅舉著棉花糖轉圈,水手服的裙擺被風掀起,像只展開翅膀的鴿子,“聽說在彩虹橋吃棉花糖,愿望會被彩虹聽到。”盧芯宇突然把自己的棉花糖往妹妹嘴邊送,“你上次說想養只像小野貓的倉鼠,我媽說畢業就可以買。”
離開北湖時,暮色已經漫過摩天輪的頂端。五個人的制服上都沾著草屑和糖霜,卻笑得像剛拆開的棉花糖。盧芯悅看見盧芯宇的帆布鞋在彩虹橋的臺階上磕出輕響,新換的鞋墊露出點藍色的邊,是她中午偷偷塞進去的。“紀念冊的最后一頁,”張沁蕊突然停下腳步,把冊子舉過頭頂,夕陽的光透過紙頁,把五個人的簽名映在地上,像顆透明的星星,“要貼今天拍的合照,背景是彩虹橋和我們的影子。”
走到橋尾時,趙甜意的攝像機突然沒電了。她把最后一段視頻導進手機,屏幕里五個人的笑聲在湖面蕩開,驚飛了蘆葦叢里的水鳥。“等剪好了刻成光盤,”魏梓悅把琴盒抱在懷里,絲帶掃過盧芯宇的制服袖口,“每人一張,像畢業紀念章一樣。”賈宇晗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五顆鵝卵石,是從北湖岸邊撿的,上面用馬克筆涂了彩虹的顏色,“這是門票,下次來要帶著這個才能進門。”
回家的路上,盧芯悅的格裙口袋里還揣著那顆香樟色的馬克筆。筆帽上的顏料蹭在布料上,暈出片淺綠的云,像把北湖的春天藏在了里面。她看見盧芯宇的制服后擺沾著片鳶尾花,是中午在小島涼亭里蹭的,花瓣邊緣有點卷,卻還帶著湖水的潮氣。“明天要洗制服了,”盧芯宇突然把話梅糖塞進她嘴里,酸甜的味道漫開來時,姐姐的聲音輕輕的,“記得把四葉草補丁翻過來,別讓媽媽看見勾出的線頭。”
洗制服時,盧芯悅把魏梓悅借的水手服泡在盆里。領口的銀灰色絲帶被湖水泡得有點褪色,在水里暈出淡淡的藍。她往盆里倒了點中性洗滌劑,泡沫裹著絲帶浮起來,像朵蓬松的云。盧芯宇蹲在旁邊刷自己的格裙,刷子碰到后腰的四葉草補丁時,特意放輕了力氣,“張沁蕊說這個補丁不能用力刷,毛邊磨掉了就不像從北湖帶來的勛章了。”
晾衣服時,兩件制服被掛在晾衣繩上,風一吹就輕輕碰撞,發出布料摩擦的沙沙聲。盧芯悅突然發現盧芯宇的白襯衫袖口,星星刺繡的旁邊多了道彩虹,是用香樟色馬克筆畫的,顏料還帶著點湖水的腥氣。“什么時候畫的?”她伸手去摸,指尖戳到未干的顏料,在皮膚上留下道淺綠的痕。盧芯宇的耳尖紅了紅,“剛才在橋上,你舉棉花糖的時候偷偷畫的,像彩虹橋的拱門。”
晚上整理畢業紀念冊時,盧芯悅把今天拍的合照貼在最后一頁。照片里的彩虹橋拱門下,五個人舉著棉花糖笑,她的格裙裙擺上沾著的鳶尾花被拍得清清楚楚。盧芯宇突然從背后遞過來張紙條,是從賈宇晗的速寫本上撕的,背面畫著只倉鼠正抱著彩虹糖啃,旁邊寫著“2027年夏,北湖的彩虹橋知道我們的秘密”。
盧芯悅把紙條夾進紀念冊時,發現里面還藏著片干枯的荷葉,是中午從電動船座位上撿的。葉脈的紋路在燈光下像道小小的彩虹,她突然想起魏梓悅拉的《蒲公英的約定》,琴弓在弦上滑出的調子,和今天北湖的浪聲一模一樣。窗外的月光漫進來,照在晾衣繩上的制服上,藏青和藍白的格子在風里輕輕晃,像把彩虹橋的影子,搬進了這間小小的屋子。
第二天清晨,盧芯悅在盧芯宇的書包側袋里發現個小布包。打開來看,是五顆用彩線纏好的鵝卵石,每顆上面都畫著道彩虹,和昨晚在北湖撿的一模一樣。布包的角落里,縫著片干枯的鳶尾花,是從她的格裙上掉下來的那片。“給魏梓悅的那顆要纏銀色線,”盧芯宇湊過來看,指尖捏起顆纏著藏青線的石頭,“這個給你,和你的格裙一個色,像彩虹橋的欄桿。”盧芯悅突然發現她的指甲縫里還沾著顏料,是昨天畫彩虹時蹭到的,七色的顏料混在一起,像藏了個小小的北湖。
早讀課上,盧芯悅把布包放在魏梓悅的桌肚里。琴盒上的舊照片已經換成了今天拍的合照,彩虹橋的拱門在五個人身后彎成道溫柔的弧。魏梓悅打開布包時,指尖碰到顆藏青色的鵝卵石,突然抬頭沖她笑,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兩人的制服上,藍白和淺灰的布料在課桌上投下重疊的影子,像條小小的彩虹,把昨天的北湖和今天的教室連在了一起。2027年六月的風卷著北湖的荷葉香漫進游船碼頭時,盧芯悅正蹲在電動船的甲板上系鞋帶。帆布鞋底沾著的湖泥蹭到藏青色格裙的裙擺,暈出片深灰的云,像把昨天彩虹橋的影子拓在了布料上。她指尖勾住鞋帶末端的小絨球——那是魏梓悅去年用鉤針勾的,粉色的毛線已經被湖水泡得發舊,卻依然牢牢地系在鞋眼上。
“秋秋的寶寶放在儲物箱里了嗎?”盧芯宇把大提琴盒往船艙里挪了挪,琴盒側面新貼的合照被晨光照得發亮,照片里五個人舉著棉花糖站在彩虹橋上,盧芯悅的嘴角還沾著點糖霜。她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內側繡的星星,針腳比上周又細密了些,只是收尾處那截小線頭還在,像只蜷著的小蟲——盧芯悅總說這是姐姐的專屬標記,閉著眼睛都能摸到。
魏梓悅抱著保溫桶從碼頭跑過來時,淺灰色水手服的領口飄著銀灰色絲帶,緞面上的細閃沾了點蘆葦絮。“我媽把金槍魚飯團做成了小魚形狀,”她把保溫桶往桌上放時,絲帶掃過盧芯悅的格裙口袋,“說這樣和北湖的魚群配一臉。”張沁蕊突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昨天撿的荷葉,葉緣還留著被蟲咬的小洞,“這是給倉鼠當墊料的,比苜蓿草香多了。”
賈宇晗趴在船舷上畫水鳥時,制服口袋里的馬克筆滾出來三支,香樟色的那支掉進湖里,筆帽在水面浮成片小小的綠。“快看蘆葦叢里的鳥巢!”她突然拽著盧芯宇的袖子站起來,速寫本上的摩天輪輪廓被晃得歪了歪,“像不像我們在香樟樹上發現的那個?”趙甜意舉著攝像機追拍時,鏡頭掃過船尾的螺旋槳,攪起的水花濺在盧芯悅的制服后擺,四葉草補丁頓時洇出片深色,像朵突然綻放的云。
電動船剛駛過彩虹橋的橋洞,盧芯悅就發現橋欄上的海豚彩繪多了道新劃痕。她伸手去摸,指尖卻被盧芯宇按住——“別碰,有木刺”,姐姐的掌心還留著昨天補鞋時被錐子扎的小傷口,貼著塊小熊創可貼,是從盧芯悅的書包里拿的。盧芯悅突然指著橋洞頂端笑:“這里有新刻的字。”歪歪扭扭的“2027”旁邊,畫著五顆連在一起的星星,顏料是香樟色的,和賈宇晗掉進湖里的那支一模一樣。
船開到湖心島時,盧芯悅蹲在岸邊的鵝卵石灘上撿貝殼。有枚扇形的貝殼里卡著根銀灰色絲帶,是魏梓悅昨天掉的,緞面上的細閃被湖水洗得更亮了。“小心螃蟹!”盧芯宇突然從背后拽住她的衣領,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硌在她的后頸,那是上周剛換的新紐扣,邊緣還沒被磨光滑,“上次張沁蕊就在這被夾了手指,哭得把顏料盤都打翻了。”張沁蕊正用馬克筆在貝殼上畫彩虹,聽見這話突然把貝殼往水里藏,顏料在水面暈出片銀藍,像給小魚蓋了層被子。
在島上的涼亭里分飯團時,盧芯悅發現盧芯宇的帆布鞋鞋底又裂了道新縫。露出里面的藍色鞋墊,小熊圖案的耳朵已經磨沒了,露出底下的白色布料。“我帶了備用鞋墊,”她從書包里掏出雙新的,上面印著五只倉鼠,是魏梓悅爸爸用舊照片定制的,“早上特意塞進你書包的,藏在大提琴盒后面。”盧芯宇剛要彎腰換鞋,就被賈宇晗按住肩膀——“先別換,我要畫下來”,她的速寫本上已經畫了三雙鞋,每雙鞋底都標著不同的磨損程度,“這是我們的時光刻度尺。”
魏梓悅突然拉起大提琴時,琴弓上的馬尾毛掃過盧芯宇的制服口袋。《蒲公英的約定》的調子剛漫過湖面,就見趙甜意舉著攝像機跑過來,鏡頭里有只白鷺正停在船頂,翅膀上沾著片櫻花餅干的碎屑——是剛才分點心時掉的。“快拍琴盒內側!”張沁蕊突然指著魏梓悅打開的琴盒,里面貼著張新畫的梔子花,顏料還沒干透,花瓣邊緣有點發皺,“我昨天趁她睡午覺時畫的,用了香樟木調的顏料。”
返回碼頭時,電動船的馬達突然發出突突的怪響。盧芯宇蹲下去檢查時,制服后擺的口袋掉出顆話梅糖,糖紙在甲板上滾到盧芯悅腳邊,和去年掉在琴盒邊的那顆一模一樣。“油箱見底了,”魏梓悅突然指著遠處的彩虹橋,“我們劃槳過去吧,正好能看日落。”賈宇晗拿起槳時,發現槳柄上新刻了行小字,是趙甜意中午偷偷刻的:“五個人的船永遠不會偏航。”
劃到橋下時,夕陽把橋身染成蜜糖色。彩虹橋的七色彩繪在水面投下晃動的倒影,盧芯悅的格裙下擺沾著的湖泥被染成金紅,像撒了把碎糖。“快看水鳥的影子!”她突然指著水面,一群白鷺正貼著船舷飛過,影子在盧芯宇的白襯衫上連成串,像串會飛的紐扣,“像不像我們在香樟樹上掛的風鈴?”盧芯宇伸手去接影子,指尖卻撈起片干枯的鳶尾花,是上周卡在橋面裂縫里的那片,不知什么時候掉進了湖里。
在橋上拍合照時,盧芯悅故意往盧芯宇那邊擠了擠。藏青色格裙和藍白格裙的邊緣重疊在一起,像幅拼了一半的拼圖。魏梓悅的水手服絲帶被風吹到她的領口,銀灰色的緞面纏著香樟葉胸針,兩人同時伸手去理,指尖在半空碰到一起,像三年前在香樟樹下埋愿望時那樣。“笑自然點,”趙甜意舉著攝像機后退,“把棉花糖舉高點,糖霜要像星星一樣閃。”
買棉花糖時,盧芯悅發現自己的那串沾著根棕色的頭發。是從盧芯宇的辮子上掉的,早上梳頭發時沒扎緊,現在纏在粉色的糖絲上,像根細細的銀線。“快許愿,”盧芯宇突然把自己的棉花糖往她嘴邊送,“聽說在彩虹橋的拱門下許愿,會被路過的云帶到香樟樹上。”張沁蕊正用棉花糖在橋欄上畫愛心,糖霜融化后留下道淺痕,像給石頭蓋了個甜滋滋的郵戳。
離開北湖時,暮色已經漫過摩天輪的鋼架。五個人的制服上都沾著湖泥和糖霜,卻笑得像剛開封的汽水。盧芯悅看見盧芯宇的帆布鞋在臺階上磕出輕響,新換的鞋墊露出點倉鼠尾巴的圖案,在路燈下閃閃發亮。“明天把制服洗干凈,”張沁蕊突然把畢業紀念冊舉過頭頂,月光透過紙頁,把五個人的簽名映在地上,“要貼今天拍的日落,背景里得有兩只交疊的影子。”
走到橋尾時,趙甜意的攝像機突然彈出內存卡。她把卡往盧芯悅手里塞時,指尖碰到對方口袋里的硬殼本,里面夾著片今天撿的貝殼,上面的彩虹已經干透了。“這張卡留給你,”她的聲音有點啞,“里面有魏梓悅拉琴時的喘氣聲,還有賈宇晗被螃蟹夾到時的尖叫。”賈宇晗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五顆鵝卵石,每顆上面都畫著不同的樂器,“這是我們的樂隊門票,十年后憑這個在彩虹橋集合。”
回家的路上,盧芯悅的格裙口袋里還揣著那枚畫著彩虹的貝殼。邊緣的棱角硌得大腿有點癢,像揣著個小小的北湖。她看見盧芯宇的制服后擺沾著片荷葉,葉脈上還纏著根銀灰色絲帶,是魏梓悅琴盒上掉的。“明天要把補丁縫牢點,”盧芯宇突然把話梅糖塞進她嘴里,酸甜的味道漫開來時,姐姐的聲音輕輕的,“張沁蕊說四葉草缺了片葉子,昨晚她偷偷用顏料補了個小缺口。”
洗制服時,盧芯悅把魏梓悅借的水手服泡在盆里。領口的銀灰色絲帶被湖水泡得更軟了,在水里飄成條銀魚。她往盆里倒了點中性洗滌劑,泡沫裹著絲帶浮起來,像朵會游泳的云。盧芯宇蹲在旁邊刷自己的格裙,刷子碰到四葉草補丁時突然放輕力氣:“你看這片葉子的針腳,比去年烤紅薯時補的整齊多了,像我們慢慢長齊的牙齒。”
晾衣服時,兩件制服被掛在晾衣繩上,風一吹就輕輕撞在一起。盧芯悅突然發現盧芯宇的白襯衫袖口,星星刺繡旁邊多了道小小的彩虹,顏料里混著點湖泥的褐色,像把北湖的日落繡在了上面。“什么時候畫的?”她伸手去摸,指尖沾到點未干的顏料,在皮膚上留下道淺綠的痕。盧芯宇的耳尖紅了紅:“剛才在橋上,你舉棉花糖傻笑的時候,用賈宇晗掉的那支馬克筆畫的。”
晚上給倉鼠換墊料時,盧芯悅在籠子底下摸到個硬東西。掏出來一看是顆香樟果,上面纏著褪色的藏青線,和三年前盧芯宇纏的那顆一模一樣,只是上面多了個小小的牙印——是秋秋的寶寶啃的。她把果子放進玻璃罐,和魏梓悅泡的種子放在一起,突然發現罐底沉著根銀灰色絲帶,是今天從荷葉上撿的,緞面上的細閃還沒掉。
第二天早讀課,盧芯悅把玻璃罐擺在魏梓悅的桌肚里。琴盒上的合照又換了張新的,五個人坐在電動船的甲板上,盧芯宇的帆布鞋正搭在盧芯悅的膝蓋上,鞋底的裂縫看得清清楚楚。魏梓悅打開罐子時,指尖碰到那顆帶牙印的香樟果,突然抬頭沖她笑,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兩人的制服上,藍白和淺灰的布料在課桌上投下重疊的影子,像條小小的彩虹,把北湖的浪聲和教室的早讀聲縫在了一起。
課間操時,賈宇晗突然把速寫本往盧芯悅面前湊。最新的一頁畫著五艘電動船,船帆上都繡著不同的圖案:櫻花、星星、梔子花、畫筆、攝像機,船頭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彩虹橋的拱門。“等我們初中畢業,就租五艘船,”她的指尖點著其中艘船,上面的倉鼠旗正在飄,“從北湖劃到邯城市的另一個湖,讓地圖上留下我們的航線。”趙甜意舉著攝像機拍速寫本時,鏡頭突然轉向窗外,香樟樹上的風鈴正晃得叮鈴響,像在應和著這個約定。
放學時路過制服店,老板娘舉著件新到的初中校服樣品笑:“你們的小學制服都快成百寶袋了。”盧芯悅低頭看自己的格裙,后腰的四葉草補丁沾著點湖泥的痕跡,口袋里還揣著那枚畫著彩虹的貝殼,貝殼縫里卡著根銀灰色絲帶。盧芯宇的白襯衫袖口,星星旁邊的彩虹在暮色里若隱若現,像藏著個永遠不會褪色的夏天。
走到巷口的香樟樹下時,盧芯悅突然停下腳步。去年埋愿望的鐵盒子上方,新長出了棵小小的香樟苗,葉子上還沾著點銀灰色的顏料——是張沁蕊昨天偷偷涂的。她蹲下去摸了摸樹苗的根須,突然想起北湖的荷葉、彩虹橋的彩繪、琴盒上的梔子花,這些像制服上的針腳,密密麻麻地縫進時光里,長出片帶著水汽的森林。
盧芯宇突然從背后遞過來顆話梅糖,糖紙在暮色里泛著銀光。“剛才在橋上你沒許愿,”她的指尖沾著點香樟色的顏料,蹭在盧芯悅的手背上,“現在對著樹苗說,它會告訴北湖的魚群。”盧芯悅把糖塞進嘴里時,看見姐姐的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速寫本,上面畫著五個人穿著初中校服,站在彩虹橋的拱門下,手里都舉著小學的制服領結,領結上的櫻花和星星正對著夕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