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刺骨，楚玄參的指尖剛觸到水面，識海深處便響起那句無聲的低語：“你喚我何名？”他未答，只覺指腹一燙，那縷逆流鉆入石縫的黑血驟然回涌，順著指尖爬行，如活物般纏上腕骨。他立刻反手割破掌心，以血壓血，將那股異流逼入斗篷邊緣的吞噬符文。符文微顫，黑線沉入布紋，仿佛吞下了一粒種子。

他撐起身體，左臂焦肌撕裂，肋下丹核仍在發燙。山洪沖刷而下，他順勢將自己裹入尸堆，任水流裹挾著殘肢斷木將他卷向下游。途中，他以指甲在船形朽木上刻下三道短痕，借龜甲測算水速與流向，確認冥河支流的入口方位。七年前焚毀丹房時，他曾在火中瞥見一片飄落的紅花，花瓣邊緣泛著幽藍，如今正夾在他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被血浸得半透。

水流漸緩，岸邊霧起。冥河渡口的石階浸在灰白水汽中，一葉扁舟靜泊，船頭立著撐船老翁，手持長篙，目光掃過每一具浮尸。楚玄參隨尸流靠近，呼吸早已閉絕，皮膚灰敗如腐，口鼻涂滿自己的血，形同暴斃。老翁俯身，指尖夾起一片彼岸花瓣，輕輕拂過一具尸體的眉心，花瓣無異，尸體登船。

輪到楚玄參時，老翁動作未變，花瓣卻在他眉前三寸懸停。楚玄參不動，只將藏于指縫的紅花微微外露一線。花瓣觸風，瞬間由紅轉黑，散發出腐香。老翁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卻未聲張，任他隨尸流漂上船板。楚玄參蜷縮在船尾，斗篷裹緊，右臉血痕滲出的黑血順著脖頸流入衣領，被內襯九嬰圖案悄然吸收。

船啟，無槳無帆，順流而下。老翁立于船頭，忽然開口：“三碗湯，洗盡前塵，方可過河。”聲音干澀如枯枝摩擦。他自船艙取出三只粗陶碗，碗中液體漆黑如墨，表面浮著細碎骨渣，隱約有孩童面孔在其中扭曲。

第一碗遞來，楚玄參緩緩接過。碗沿觸唇，腥臭撲鼻，喉間本能欲嘔。他強壓翻騰，將毒液緩緩咽下，同時以斗篷內襯為引，將毒質導入右側第二具嬰尸圖案。嬰尸嘴角微動，黑氣滲入布紋，竟將毒液吞噬。他喉間仍留灼痛，但神識未潰。

第二碗遞至，他雙手接過，低頭飲下。毒液入腹，筋脈如被千針穿刺，他立刻以龜甲壓住心口，默念往生咒殘篇。識海中浮現一幅字跡——七年前辦公室墻上那幅書法殘卷，字形歪斜，正是上司辱罵他時隨手寫下的“廢物”二字。此刻，那字跡竟與咒文重疊，形成一道模糊屏障，護住識海核心。

第三碗遞來，老翁袖口微動，似有無形絲線垂入河中。楚玄參垂目，不動聲色，將指間彼岸花彈入碗中。花瓣入湯，瞬間漆黑如炭，湯面浮現出三張扭曲人臉，皆是披蓑戴笠的渡者，眼窩空洞，口吐黑水，正是前幾任被煉化的船夫。

他未飲，只將碗擱在船板。老翁冷笑：“不喝？活人登船，豈能全身而退？”話音未落，河底驟然翻涌，一只蒼白大手破水而出，直抓老翁腳踝。老翁驚退，長篙脫手，船身劇震。其余尸首紛紛抽搐，眼眶裂開，爬出細小黑蟲，附著于皮膚，化作半魂半尸的河奴，齊聲嘶吼：“活者，沉淪！”

楚玄參早有準備。登船之初，他便以精血在船尾三塊木板上刻下微型“往生陣”，借丹房地火陣的分流原理逆向推演而成。此刻，他咬破舌尖，噴血于陣眼。血光一閃，船底陰流倒卷，將撲來的河奴盡數吸入漩渦。老翁欲退，卻被河底黑手死死拖住，半身沒入水中，面露驚駭。

楚玄參趁機撲向船尾，抓起斷裂的長篙。篙身殘破，但頂端刻著一行小字：“九幽澗，逆流三日。”他正欲細看，忽覺右臉血痕抽搐，丹核雷紋與之共振，皮下浮現微弱電弧，一閃即逝。他未動容，只將長篙翻轉，斷裂處露出半片玉符，沾上他指尖血跡后，浮現“血河”二字。

船身仍在晃動，河奴未盡，水中黑影游走。他將玉符藏入龜甲夾層，斗篷緊裹，目光掃過河面。霧中無岸，唯見彼岸花沿河漂浮，紅得刺眼。他低頭，指縫中那片花瓣已徹底轉黑，邊緣碎裂，如灰燼般剝落。

老翁的慘叫戛然而止，整具身體被拖入河底，水面僅余一圈漣漪。楚玄參立于船尾，長篙拄地，船緩緩轉向冥河深處。他未再看那玉符，也未觸碰丹核，只將右手緩緩探入斗篷內襯，指尖撫過九嬰圖案中那具已完全睜開雙眼的嬰尸。

瞳孔深處，映出忘川河底一道模糊人影，手持長勺，正低頭攪動湯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