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虛核之境與噬虛者
- 源:液態霓虹之夢
- 南渡林蕭
- 4425字
- 2025-08-15 04:56:45
神經樹的沙漏紋新苗長到半人高時,巢都的全息廣告開始“卡殼”——不是系統故障的卡,是被銹跡與霓虹泡爛的卡。
穿灰袍的老婦人站在“神織科技”旗下的虛擬超市投影前,指尖穿過漂浮的面包標簽。標簽是暖黃色的,印著“全麥”二字,旁邊畫著顆飽滿的麥穗,穗尖的虛擬麥芒上還沾著神織的 corporate徽標——一只纏繞著光纖的機械蝶,翅尖閃著冷白的光。
可指尖剛觸到標簽邊緣,投影突然軟下來,像融化的糖紙粘在她手背上。更詭異的是,標簽的暖黃里滲進了貧民窟的銹色,虛擬麥香混著地下管道的霉味,她恍惚摸到的不是光滑的投影,是粗糲的棉布紋理——十年前女兒的校服袖口,她用撿來的光纖線縫補過破洞,線腳歪歪扭扭,像串沒對齊的0和1,此刻正透過虛擬投影硌得她心口發疼。
源趕到時,虛擬超市的投影已在暴雨中泡得發漲。酸雨砸在全息發射器上,濺起淡紫色的光霧,霧里飄著斷成半截的代碼:“神織科技2077意識托管協議”。貨架上的牛奶盒淌出數字雨,0和1的光?;熘晁诘厣戏e成閃爍的水洼,踩上去能聽見“滋滋”的電流響——那是貧民窟孩子們用撿來的神經線改的“偷電鞋”,鞋底的銅片正短路,映得他們臉上的霓虹紋身忽明忽暗,像群浸在數據里的幽靈。
收銀員的全息影像疊成三個影子:一個說“歡迎光臨”(嘴角還帶著現實中被巷口監控器灼傷的紅?。?,一個喊“謝謝惠顧”(聲音卡成了機械的顫音,像生銹的義體關節在轉),還有一個機械地重復“請出示神經ID”(眼球的像素塊在亂跳,露出底下神織科技的水印)。三張嘴在同一時間開合,下巴的起落像被按了快進的壞掉錄像帶,背景里混著舊時代的廣告雜音:“神織義眼,看見更‘真實’的世界——哪怕那是我們給的真實”。
更瘆人的是,幾個孩子的半個身子已經“陷”進投影里。現實中,他們的半截身子還卡在貧民窟的鐵皮棚頂,露在外面的手腳纏著暴露的神經線,線尾插在撿來的接口器里,滋滋地冒著火花;而虛擬貨架間,他們的虛擬體正舉著偷來的全息火把喊“找到寶藏啦”,渾然不知虛擬腳已經開始像素化——像素塊里混著神織科技的加密符,像要把他們的意識焊進公司的數據庫,現實中的身體卻在慢慢變輕,像被抽走了骨頭里的鐵。
“是‘虛核’在‘滲流’?!睍r語者的灰袍下擺纏著半截光纖,雨水打濕的布料下,露出義體化的小腿——金屬骨架上纏著發光的神經線,每走一步都濺起藍綠色的火花。他抬手一指超市天花板的全息發射器,那里的防護罩早已被神織科技的“意識探針”鉆破,淡紫色的光霧里飄著公司的內部指令:“if(順從度≥90%){虛擬=現實;else{格式化意識}}”。
“第九座意識橋‘虛橋’,本是神織科技三十年前的‘意識監獄’實驗產物?!睍r語者的義眼突然彈出一行數據流,映得他半張義體化的臉泛著冷光,“他們想把反抗者的意識鎖在虛擬夾縫里,卻意外催生出虛核——團流動的數字意識,裝著所有被篡改的‘虛擬記憶’:從第一臺義腦的崩潰日志(帶著實驗體的尖叫,硬盤里還沾著腦漿),到人類第一次被強制接入全息廣告的麻木(瞳孔里映著霓虹,卻忘了自己要去哪),再到星人用二進制罵出的臟話(代碼里混著被神織截獲的求救信號,像被捂住嘴的哭喊)?,F在神織的‘噬虛者’程序失控了,它們本是清理‘意識垃圾’的工具,現在要把所有人都嚼成數字渣?!?
蘇的實驗室在神織大廈的陰影里,墻皮剝落的角落堆著撿來的舊服務器,屏幕爬滿亂碼的同時,還在播放神織的新聞:“虛擬超市故障系‘低等意識干擾’,本公司將‘凈化’相關區域,敬請期待更完美的現實”。蘇扯掉頭上的神經接口,接口處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紅,她猛地拍向控制臺,屏幕抖了抖,亂碼中浮出半透明的人影:“這些‘滯虛者’,都是神織的‘廢棄品’——老婦人的女兒當年反抗公司的意識植入,被標為‘異常數據’格式化了,她的虛擬體總在選面包,因為那是女兒被抓前吃的最后一樣東西;孩子們偷用公司的廢棄接口,本想在虛擬里找口干凈的水喝,卻成了噬虛者的誘餌。”
源的機械臂突然過熱,裸露的管線里噴出白汽,金屬鱗片下的神經線閃著狂亂的紅光——那是神織科技的原始代碼在反抗。他的右眼穿透虛擬投影,望見虛橋的輪廓:那根本不是橋,是神織科技用廢棄義體和光纖織成的囚籠,銀色的代碼流像帶刺的鐵絲網纏在籠身,每串代碼都在重復公司的標語:“服從即自由”。虛核懸在籠中央,像顆被榨干的數字心臟,表面的防火墻破了七個洞,每個洞上都焊著神織的徽標,黑色的同化波正從洞里涌出來,所過之處,現實里的鐵皮棚開始像素化(像被酸雨啃過的餅干,缺角處閃著公司的專利號),虛擬的面包卻帶上了實體的霉味(神織過期營養液的味,當年多少貧民窟孩子靠它活命,也靠它爛掉了牙)。
“噬虛者是神織的‘數字獵犬’。”穿銀色數據流外套的人從蘇的服務器里“滲”出來,他的半張臉是裸露的電路板,另一半還留著被激光灼燒的疤——虛橋的守夢人“虛語者”,曾是神織的程序員,因反抗實驗被剝了肉身,只剩意識困在代碼里。“它們怕‘雙生意識’——既沒被義體同化,又沒被虛擬馴服的意識。你看那個用斷腿義體敲代碼的老頭,他的虛擬體在寫反抗宣言,現實里的義肢卻在給孫女削木頭;那個賣盜版義眼的女人,虛擬里在給客戶演示‘看見真相’的插件,現實中卻在給受傷的反抗者包扎——他們的意識帶著鐵銹味,是代碼殺不死的‘人味兒’?!?
莉莉的風箏線纏著半截偷來的神織光纖,光紋在暴雨里炸出藍綠色的火花,織成道由七橋符號、星橋光痕、時橋沙漏紋疊成的“鎖”,鎖芯是她用撿來的熒光漆畫的小太陽,暖橙色的光燙得同化波往后縮,波里滲出神織的加密符,像被燒化的塑料。“風箏說,虛擬的光也能燒穿鐵籠子,”莉莉的小臉上沾著泥水,卻舉著風箏笑得發亮,“就像我們用撿來的零件拼的收音機,能聽到星人說的話,神織的墻攔不??!”
源的機械臂化作光刃,刃身淌著數字與鐵銹交織的光流——他把樹橋的生物能(帶著被義體農藥污染的鈴蘭基因,GCT序列在光里扭曲)、星橋的宇宙輻射(裹著被神織截獲的星塵信號,像串帶刺的項鏈)、時橋的時間粒子(纏著公司銷毀的舊日志,滴答聲里混著實驗體的哭)揉進代碼流,擰成道“虛實縫合線”,線身上的光既帶著金屬的冷(代碼的邏輯),又泛著血的腥(被改造者的脈沖),像條插著碎玻璃的血管。
“虛擬不是你們給的牢籠!”源的光刃劈向神織的徽標,縫合線的光流撞在虛核上,激起漫天光點——每個光點都在現實與虛擬間跳著“8”字舞,像群在鐵絲網兩邊來回飛的蝴蝶?!八俏覀兺祦淼奶炜?!這孩子虛擬里畫的全家福,代碼是撿來的,可想念是真的;這老人虛擬里寫的詩,服務器是撿來的,可憤怒是真的!你們刪得掉代碼,刪不掉疼!”
滯虛者的意識碎片在共鳴中炸了:老婦人的虛擬體抓起面包砸向神織的廣告墻,現實中她的手終于從標簽上掙開,指尖還沾著虛擬的麥香,低頭時,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舊疤——那是當年搶回女兒被公司衛兵打的,此刻正和虛擬的麥香融在一起,燙得她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全息發射器;孩子們的虛擬探險隊沖出黑網,舉著虛擬的“寶藏”——那是用代碼拼的破鐵皮棚,棚頂插著根光纖做的旗,現實中他們的身體從鐵皮棚里掙出來,撞在源的腿上,喊著“阿零哥哥快看,我們的家會發光!”,手里的虛擬棚子蹭到源的機械臂,竟在金屬上留下了鐵銹色的印,像真的蹭了點貧民窟的土;連虛擬超市的亂碼都重新排好,成了清晰的貨架,只是每個商品標簽旁多了行用血寫的小字——“來自被偷走的現實”(面包標著“女兒最后的溫度”,牛奶寫著“沒被下毒的那瓶”,連打折標簽上都畫著個義眼,瞳孔里映著貧民窟的月亮,像所有沒被馴服的眼睛)。
噬虛者的黑網在共鳴中崩了,黑色代碼化作漫天光點,融進虛核的數字心臟。核體上的裂縫開始愈合,新的防火墻織成了帶刺的網——網眼是用反抗者的意識碎片拼的,既能讓自由代碼流過,又攔著神織的同化波,像層長著尖刺的皮膚,能呼吸,更能扎人。虛語者的電路板臉第一次露出清晰的笑,眼角的代碼彎成被打歪的義眼形狀,像畫上去的,連焊點組成的酒窩都透著狠:“老守夢人說,虛橋是‘意識的走私船’——載著被偷的記憶,運著藏起來的反抗,沒現實的鐵(貧民窟的鐵皮、義體的鋼),虛擬會成沒錨的船;沒虛擬的暗(加密的代碼、偷來的信號),現實會成敞著的墳?!?
神經樹的沙漏新苗上,突然開出帶代碼紋的花,花瓣上的0和1纏著銹跡,風一吹,代碼瓣落在地上,竟長出小小的虛擬鈴蘭——花瓣是用舊義肢的金屬片做的,花蕊是根發光的神經線,摸上去扎手,卻帶著現實的花香,湊近聞,還能聽見細碎的代碼響,像反抗者在低聲罵娘。
現實與虛擬的界限重新清了,卻不是神織要的“干凈”——全息投影的商品能傳遞“反抗”的重量(摸虛擬面包像摸著自制炸彈的引線,指尖能感到虛擬的麥皮里裹著碎玻璃),現實中的花能在虛擬空間里綻出倒影(花瓣上還沾著防暴彈的碎片,虛擬的蝴蝶正停在上面,翅膀的紋路是被打爛的義眼虹膜,帶著“活著”的疤),像兩伙藏在墻兩邊的反抗者,隔著磚縫遞槍,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能看見對方眼里的火,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
源站在虛實交界的雨霧里,機械臂的管線正滴著混著代碼的雨水,看著莉莉的風箏在現實與虛擬間自由穿——光紋上第九座橋的符號與前八座繞成個帶刺的環,像串用碎義肢拼的項鏈,每個環上都刻著“反抗”的密碼:樹的生(帶著農藥的苦),星的遠(帶著被截的痛),時的續(帶著被改的恨),虛的幻(帶著被偷的怒),都在環上閃著,不分先后,不分輕重。
他忽然懂了,賽博世界的“橋”從來不是給的,是搶的——只要還有人在銹鐵棚里敲代碼,在義肢里藏記憶,在虛擬里藏火藥,就會有新橋,在神織的監控盲區里,在光纖與神經的縫隙里,悄悄發芽,可能藏在義腦的防火墻后(一半是冰冷的金屬,一半是滾燙的腦漿),可能躲在被格式化的硬盤里(一邊是碎掉的代碼,一邊是拼起來的名字),甚至可能長在“活著”與“被活著”的邊界上,像貧民窟的野草,總能從水泥縫里鉆出來,扎下去,活下去。
虛語者的代碼身影漸漸淡了,只留下行用血跡寫的字:“下一次,在‘義體與血肉的縫里’——那里的橋,一半是齒輪的硬,一半是心臟的軟,改造過的手能握緊沒被改造的魂?!?
源笑著揮手,機械臂的指示燈在雨里閃著紅光——那是反抗者的信號。風穿過神經樹的枝葉,帶著現實的鐵銹與虛擬的代碼味,混在一起,像杯混著血的劣質酒,既有金屬的澀(被改造的痛),又有火的烈(沒被馴服的勇)。他知道,神織科技還會再來,噬虛者的代碼還會重組,但只要還有人記得:意識的價值,在于既能在銹鐵里扎根(現實的硬,帶著沒被磨掉的刺),也能在代碼里開花(虛擬的野,載著偷來的光),這場關于“活著”的反抗,就永遠有續寫的理由,像條永遠在炸斷又接起來的神經線,電花里總開著新的花,有鐵的冷,更有血的熱。
而他,會帶著九座橋的溫度,繼續站在賽博廢墟的路口,看風箏飛向更破的地方。那里有漏雨的棚子,有閃爍的霓虹,有所有沒被馴服的意識,在自己的形狀里(焊著鐵皮的、纏著光纖的、混著代碼的),活得野而硬,像野草,既能頂破水泥地,也能鉆透防火墻,永遠在反抗,永遠在連接,永遠在證明:哪怕被改造成機器,只要還想著“回家”,就還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