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姜府的攬月軒已忙活起來。丫鬟們提著食盒穿梭在回廊，將精致的茶點擺上白玉桌；護院們手持鐵尺，沿著院墻巡邏，確保晚宴萬無一失。稚子閣內(nèi)，路雪溪正對著菱花鏡梳妝，素白的手指捏著支赤金點翠步搖，在發(fā)髻上比劃許久，最終還是選了支珍珠釵——她聽說姜瑜要穿玄色蹙銀繡深衣，便特意挑了件月白襦裙，想襯得自己更顯清純。

“雪溪姐，你這身真好看！”姜溯捧著盞杏仁茶走進來，寶藍色直裰的袖口沾了些茶漬，“比瑜妹妹那身玄色衣服好看多了，她穿得跟個小大人似的。”

姜瀚也跟著點頭，月白直裰的領口系得一絲不茍：“就是，雪溪姐才是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她不過是剛回來，哪能跟你比。”

路雪溪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卻故作謙遜地攏了攏裙擺：“你們別這么說，今日瑜兒才是主角，她要是聽見了，該不高興了。”她話鋒一轉，聲音壓低幾分，“對了，你們昨天去接她，她沒為難你們吧？”

姜溯想起那處狹小的別院，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倒也沒有，就是她住的地方……挺寒酸的，聽說在姜承宗家，他們連狐貍都不讓她養(yǎng)。”他想起姜瑜抱著狐貍時的模樣，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路雪溪握著帕子的手微微一緊——她原以為姜瑜在姜承宗家過得不錯，沒想到竟是這般境遇。若是讓姜家人知道她的委屈，只會更疼她。她連忙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爺爺讓咱們?nèi)デ霸河停瑒e讓賓客等急了。”

暮色漸濃，姜府門前車水馬龍。前來赴宴的賓客皆是汴京有頭有臉的人物——有致仕的老臣，有掌管漕運的富商，還有教坊司的官員。宋世伯夫婦帶著宋阿圓趕來，宋夫人手里捧著個錦盒，里面裝著一對羊脂玉璧，是給姜瑜的賀禮；褚玄胤身著玄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身后跟著褚府的管事，手里提著兩盒嶺南進貢的荔枝。

“褚九郎也來了。”賓客中有人低聲議論，“聽說褚家近日在查一樁邪術案，竟還有空來參加姜家的晚宴。”

“想來是給姜家嫡女面子，畢竟這位嫡女可是能解借命術的玄師。”

議論聲中，姜鴻禎攜著姜禹同、姜瑜走到門口迎客。姜瑜身著玄色蹙銀繡深衣，眉間的朱砂痣在燈籠下泛著紅光，胡漂亮窩在她懷里，雪白的尾巴輕輕掃過她的袖口。

“宋世伯，宋夫人。”姜瑜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宋阿圓身上，“宋小姐今日氣色好多了。”

宋阿圓笑著點頭，手里攥著塊桂花糕：“姜姐姐，我等你來給我換智呢。”

褚玄胤走上前，目光在姜瑜身上停留片刻，遞過一個錦盒：“一點薄禮，祝姜小姐歸家之喜。”錦盒里裝著塊荔枝凍石，正是上次姜瑜刻符用的石材。

“多謝褚九郎。”姜瑜接過錦盒，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他的掌心，兩人都似被燙到般縮回手。胡漂亮從她懷里探出頭，對著褚玄胤搖了搖尾巴，喉嚨里發(fā)出溫順的呼嚕聲。

不遠處，姜承宗夫婦帶著姜珊也來了。姜承宗身著寶藍色錦袍，腰間系著條玉帶，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柳氏穿著件藕荷色褙子，手里攥著塊繡帕，眼神躲閃；姜珊則是一身石榴紅襦裙，頭上插著支赤金步搖，目光掃過姜府的排場，眼底滿是嫉妒。

“爹，你說姜家會不會還認我？”姜珊小聲問，手指緊緊攥著裙擺，“我畢竟在姜家待過幾天，他們說不定還記得我。”

姜承宗拍了拍她的手，壓低聲音：“放心，待會兒我跟姜家主好好說說，咱們關家和姜家本是同宗，他們不會不給面子的。”他心里打著算盤——若是能重新搭上姜家，自家的漕運生意定能更上一層樓。

柳氏卻有些不安，拉了拉姜承宗的衣袖：“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瑜兒現(xiàn)在是姜家嫡女，萬一她記恨咱們……”

“記恨什么？”姜承宗瞪了她一眼，“咱們養(yǎng)了她十八年，她就算是姜家嫡女，也該報答咱們！”

三人正說著，就見裴明軒的父親裴國棟匆匆趕來。他身著青灰色官袍，臉色蒼白，顯然還沒從昨日的事中緩過來。看到姜承宗，他愣了愣，隨即冷哼一聲，轉身走向別處——昨日宋家之事，他已打聽清楚，姜瑜就是解借命術的玄師，而姜承宗一家，曾苛待過這位玄師，他可不想跟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姜承宗臉上的笑僵了僵，心里暗罵裴國棟不給面子，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人流往里走。

攬月軒內(nèi)，燈火通明。數(shù)十盞羊角宮燈懸在梁上，將庭院照得如同白晝。樂師們坐在廊下，彈奏著《霓裳羽衣曲》，悠揚的琴聲在庭院中回蕩。賓客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穑穱L著精致的茶點，談論著今日的主角——姜家嫡女姜瑜。

“聽說這位嫡女懂玄學，還解了宋家的借命術。”

“難怪姜家這么重視，要是我家有這樣的女兒，我也得大辦一場。”

“你們看她懷里的狐貍，通人性得很，說不定也是只靈狐。”

姜瑜端著盞茶，站在廊下，聽著眾人的議論，心里竟有些坦然。胡漂亮從她懷里跳下來，跑到褚玄胤腳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靴子。褚玄胤彎腰將它抱起，眼底泛起絲笑意：“這小家伙，倒是比你還自來熟。”

姜瑜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它只是喜歡有紫氣的人。”

不遠處，路雪溪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手里的帕子幾乎要被絞碎。她走到姜溯身邊，聲音帶著幾分委屈：“溯兒，你看瑜兒和褚九郎聊得多開心，他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姜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眉頭皺了皺：“褚九郎是大人物，瑜兒跟他熟也正常。”他想起昨日姜瑜住的別院，心里竟有些替她高興——她終于不用再受委屈了。

路雪溪見姜溯不接話，心里更氣，卻也只能強壓著怒火，轉身去招待其他賓客。

隨著姜鴻禎走上主位，晚宴正式開始。他端著酒杯，聲音洪亮：“今日設宴，一是為我姜家嫡女瑜兒歸家，二是感謝各位來賓賞臉。瑜兒雖是剛回府，卻已是能獨當一面的玄師，往后還望各位多多關照！”

賓客們紛紛舉杯，目光匯聚在姜瑜身上，滿是贊許。姜瑜端著酒杯，對著眾人微微頷首，玄色深衣上的銀線繡紋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

姜承宗看著這一幕，心里嫉妒得發(fā)狂，卻也只能跟著舉杯。柳氏和姜珊坐在角落，看著姜瑜被眾人簇擁，眼底滿是不甘。

晚宴的樂聲再次響起，賓客們開始享用佳肴。姜瑜走到宋阿圓身邊，輕聲問：“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宋阿圓笑著搖頭，手里拿著塊桂花糕：“我很好，就等姜姐姐給我換智了。”

宋夫人握著姜瑜的手，感激地說：“瑜丫頭，真是多謝你，若是沒有你，阿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褚玄胤走到姜瑜身邊，遞過一盞酒：“恭喜姜小姐。”

“多謝褚九郎。”姜瑜接過酒杯，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聽說褚家在查邪術案，需要幫忙嗎？”

褚玄胤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點頭：“若是有需要，定當請教姜小姐。”

夜色漸深，晚宴的氣氛愈發(fā)熱烈。姜瑜望著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覺得——或許，這就是家的感覺。有家人護著，有朋友陪著，還有需要她幫助的人，這樣的日子，比過去十八年的總和還要溫暖。

胡漂亮窩在她懷里，漸漸睡著了。姜瑜輕輕撫摸著它的皮毛，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她知道，從今日起，她的人生，將徹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