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眼神，她統統當作耳旁風。

她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哪怕面前站著一排人指責她，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東西買齊了，兩人就開始往車上搬，準備回家。

大包小包堆在三輪車上，張振東彎著腰一趟趟地往車斗里塞貨。

馮湘湘也沒閑著，一手拎兩袋米，麻利地碼放整齊。

風從巷口吹過，卷起她額前的一縷發絲。

她抬手隨意一撩，動作干脆利落。

剛走到樓下，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那聲音帶著驚恐與絕望，幾乎要把空氣撕裂。

“快！掰開他嘴巴，把布塞進去！哎喲，你們倆趕緊按住他胳膊！按住??！”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在人群里炸開。

這一嗓子一出，整個一樓的人都朝打醬油的柜臺涌了過去。

原本懶散靠著門框抽煙的老頭，連煙都顧不上抽了，急忙站起來往那邊擠。

幾個在門口打撲克的青年扔下牌就跑。

有個孩子正蹲在地上玩彈珠，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街角的賣菜大媽甚至直接丟了秤，提著籃子往人群里沖。

馮湘湘和張振東正站在樓梯口。

地勢高，視野開闊。

正好能把人群中間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居高臨下，一眼就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那一團混亂。

塵土在陽光下飄蕩，人影交錯，吵嚷聲混成一片。

幾個大人正死死壓著一個小男孩，孩子的身體不斷抽搐，雙腿猛烈地蹬著地面。

他的眼睛翻白，口角泛著白沫，臉頰因缺氧而泛青。

兩個壯漢跪在兩側，一人按住他肩膀，另一人死死壓住他的大腿。

孩子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

還有個人拿秤桿使勁撬孩子的嘴，秤桿是鐵制的。

頭端被磨得尖銳，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那男人咬著牙，臉漲得通紅，一邊用力撬，一邊喊：“撐開！快塞布！不然咬斷舌頭可就完了！”

眼看那塊臟兮兮的布就要被塞進孩子嘴里。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別動！”

馮湘湘猛地喊了一嗓子。

她個子高、力氣大，一路橫沖直撞往里擠。

“住手！別塞東西！”

她邊喊邊往前沖，嗓門太大。

周圍人被嚇了一跳，有人下意識捂住耳朵，有人踉蹌著往后退。

她沖到跟前，伸手就要把塞在孩子嘴里的布掏出來。

手指剛碰到那塊布，還沒來得及抽出。

突然一個滿臉是淚的女人像瘋了一樣撲上來。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眼中布滿血絲。

她狠狠推了馮湘湘一把，力道大得讓馮湘湘險些摔倒。

“你滾！你是想害死我兒子嗎！”

女人嘶吼著，聲音帶著哭腔。

馮湘湘聲音雖然大，但語氣很穩。

“他現在很危險！嘴被堵住容易憋死，再這樣亂動，骨頭都可能斷！更不能硬掰他的身體！”

“鐵器撬嘴會傷到牙齦，甚至劃破喉嚨，他現在是抽搐，不是發瘋！”

“你……”

話沒說完，根本沒人聽她講。

人群里七嘴八舌地嚷著：“別信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誰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別把孩子弄壞了！”

“讓她走開！咱們按老法子來，塞布才是救人的！”

孩子媽像護崽的母雞，死死攔在前面，把馮湘湘當成了加害者。

她一邊哭一邊咒罵，唾沫星子噴到馮湘湘臉上也毫不在意。

馮湘湘急得說不出話，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她知道，再耽擱幾秒，孩子可能就沒救了。

正愣著，眼角忽然掃到一道綠色軍裝。

張振東站在人群外，臉色發白。

她轉身幾步沖過去，一把拽住張振東的手臂。

“讓他給我擔保還不行嗎？他是我男人的勤務兵，我男人是咱們軍區的團長?！?

她聲音提高了八度，目光掃過四周。

“聽我的，讓我看看孩子，他可以作證?！?

其實馮湘湘心里也憋屈。

兩次想救人，都得靠丈夫的身份撐腰。

她明明會醫術，能分辨病情，卻沒人信她一個女人說的話。

憑什么？

她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該怎么辦！

可張振東到底不是陸清風。

他哪敢在外頭打著團長名號亂擔保。

他只是個勤務兵，平時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更別說在眾目睽睽下替人背書。

他嘴唇動了動，眼神閃躲，腳往后縮了半步。

“馮姐……我……這不合適……”

正遲疑著，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振東哥，她真懂醫術，你快幫她說句話。”

馮湘湘一愣。

她呆立在原地，瞳孔微微一縮，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萬萬沒想到，那個平日里總對她冷嘲熱諷、眼神里滿是不屑的馮智昱，此刻竟然會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可這話在張振東聽來，一點分量都沒有，只當他們是合伙瞎鬧。

他冷冷掃了兩人一眼，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少在這裝模作樣，現在是講規矩的時候，不是演戲?！?

就在他猶豫的當口，那邊突然傳來“咔”的一聲脆響。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那小男孩原本蜷著的左手，忽然軟塌塌地垂了下來，姿勢怪得嚇人。

那只小手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耷拉在身側。

孩子的臉上沒有表情，嘴唇微微發紫。

骨頭斷了。

那個一直壓著手的漢子頓時慌了神。

“真不是我，我沒用多大力氣啊。”

他一邊后退，一邊連連擺手。

他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孩子，教訓一下罷了，哪想到真出事了？

看到這一幕，馮湘湘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她死死盯著張振東，又掃了一眼那顫抖的男人，心中怒火升騰。

“把證件拿出來！”

她厲聲喝道。

那命令干脆利落，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

張振東先是一愣，被她的氣勢鎮住。

他下意識后退了半步，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從沒見馮湘湘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緊接著也反應過來，這事兒確實不對勁。

他迅速意識到，剛才自己差點成了這場事故的幫兇。

孩子傷得不輕，再耽擱下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而他居然還在糾結面子和規矩。

他頓時悔恨交加，不敢再猶豫。

他剛掏出證件，還沒遞出去。

馮湘湘一把奪過去，轉身交給那個撲到孩子身邊、哭得喘不上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