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諧的報復(fù)
- 靛藍涂鴉:AI鎖不住的自由
- 77qiqi七七
- 3517字
- 2025-08-08 18:42:28
舊金山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艾琳躲在唐人街的閣樓里,聽著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的聲音,像無數(shù)只手指在叩門。手機屏幕上,#情感AI殺人事件#的標簽已經(jīng)掛了48小時熱搜第一,點進去全是她的照片——二十年前穿著白大褂的她,被P上了惡魔的角和尾巴,背景是三個模糊的墓碑。
元宇集團放出的“證據(jù)”做得天衣無縫。
一段偽造的郵件截圖顯示,2003年5月12日,艾琳給當時的項目總監(jiān)發(fā)了封郵件:“算法漏洞可以暫時掩蓋,先讓產(chǎn)品上市,利潤到手再補也不遲。”附件里還有份“內(nèi)部報告”,聲稱她在測試階段就發(fā)現(xiàn)情感AI可能導(dǎo)致用戶“情緒脫敏”,卻為了“趕進度”壓下了數(shù)據(jù)。
“我們曾以為這是技術(shù)事故,”戴維·李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對著鏡頭深深鞠躬,昂貴的西裝被他揉出褶皺,和諧環(huán)的綠光映在他眼底,“但現(xiàn)在看來,是艾琳·周博士明知故犯。她當年差點毀了這個世界,現(xiàn)在又想用涂鴉煽動仇恨,毀掉和諧帶來的和平。”
鏡頭掃過臺下,記者們的和諧環(huán)統(tǒng)一亮著綠光,臉上是標準化的“痛心疾首”。
艾琳關(guān)掉手機,走到窗邊。雨幕里,幾個穿雨衣的年輕人舉著“抵制殺人AI”的牌子,站在元宇大廈前。他們的和諧環(huán)閃爍著紅光,顯然是被AI強制調(diào)節(jié)出“憤怒”,卻不知道自己憤怒的對象,早在二十年前就成了資本的替罪羊。
有人敲門,是陳太太。老太太把一個保溫桶塞進她懷里,壓低聲音說:“別出去,巷口有穿黑衣服的人,拿著你的照片在問。”她的和諧環(huán)突然發(fā)出蜂鳴,老太太皺了皺眉,像是在抵抗某種無形的指令,“他們說……你是殺人犯。”
艾琳打開保溫桶,里面是熱騰騰的云吞面。霧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也模糊了視線——二十年前那個女孩的臉突然浮出來,新聞里說她用情感AI“治愈”了抑郁癥,卻在三個月后從公寓樓頂跳下來,遺書里只有一句話:“我感覺不到難過,也感覺不到活著。”
那天她去參加葬禮,女孩的母親抓住她的頭發(fā)往墓碑上撞,指甲掐進她的后背:“你把她變成了沒有靈魂的木偶!”
閣樓的門被撞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外面試探。艾琳把保溫桶塞進柜子,從床底拖出個木箱,里面是她連夜改好的涂鴉草稿——下一個目標是金門大橋,她想在懸索上畫“微笑的絞刑架”。
凌晨四點,雨停了。艾琳穿著雨衣,騎上瑪雅改裝過的電動車,沿著海岸線往金門大橋開。海風掀起她的兜帽,露出靛藍色的寸頭,在微弱的晨光里像塊燃燒的煤。
還有一公里時,她看到了警燈。
不是一兩輛,是十幾輛警車排成長龍,把橋頭堵得水泄不通。警察們戴著和諧環(huán),站姿筆挺得像機器人,手里的警棍反射著冷光。艾琳猛地剎車,電動車在濕滑的路面上劃出一道弧線。
她打開手機,瑪雅發(fā)來實時監(jiān)控截圖——大橋的每個監(jiān)控攝像頭都在轉(zhuǎn)動,屏幕上跳出一行字:“預(yù)測目標:艾琳·周,威脅等級:致命。”
和諧AI不僅能追蹤,還能預(yù)測了。
艾琳掉轉(zhuǎn)車頭,沿著原路狂奔。后視鏡里,警燈的紅光越來越遠,她卻覺得那光芒像條蛇,正順著輪胎印追過來。她想回唐人街,卻在路口看到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他們的領(lǐng)口別著元宇的徽章,正拿著她的照片問小販。
“去舊碼頭,”她給瑪雅發(fā)消息,“那里有個廢棄倉庫。”
倉庫里彌漫著鐵銹和海水的味道。艾琳癱坐在地上,雨水從雨衣下擺滴下來,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水洼。她看著水洼里自己的倒影,頭發(fā)凌亂,眼角的皺紋里卡著泥灰,左手小臂的紋身被雨水泡得發(fā)白發(fā)脹——?x?P(x),此刻看起來像句無力的囈語。
她想在唐人街的騎樓畫“被代碼捆綁的舞獅”,卻發(fā)現(xiàn)所有噴漆店都掛著“停業(yè)整頓”的牌子,老板們躲在門后,看見她就慌忙關(guān)窗;她想在社交平臺發(fā)涂鴉預(yù)告,卻發(fā)現(xiàn)賬號被限流,發(fā)出去的內(nèi)容只有自己能看見;甚至連她常去的那家咖啡館,電視里都在循環(huán)播放“和諧AI如何拯救自閉癥兒童”的宣傳片,畫面里的孩子們戴著和諧環(huán),面無表情地拍手。
“他們在封鎖一切,”瑪雅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我的反AI論壇被舉報了,服務(wù)器剛被查封。”
“還有哪里能說話?”艾琳問,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地下酒吧,”瑪雅說,“在Oak街,門口掛著‘禁止AI設(shè)備入內(nèi)’的牌子。”
酒吧里沒有和諧環(huán)的嗡鳴,只有老式唱片機在播放爵士樂。墻上貼滿了反烏托邦電影的海報,角落里有人在打撲克,桌布上繡著“Fuck Algorithm”的字樣。瑪雅把她拉到吧臺前,給她點了杯威士忌:“這里的人都不戴環(huán),老板是前元宇的工程師,因為反對和諧被開除了。”
艾琳剛喝了一口酒,就被一個聲音叫住。
“你是艾琳·周?”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他的左手缺了兩根手指,右手緊緊攥著個褪色的錢包。“我認得你,二十年前在電視上見過。”老人的聲音在發(fā)抖,“我女兒當年就是用了你的情感AI,從那以后再也不會哭了。”
他打開錢包,里面是張年輕女孩的照片,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她以前最愛哭,看個廣告都會掉眼淚。用了那個AI之后,她對著我這條殘臂,都能笑得出來。”老人的眼睛紅了,“醫(yī)生說她不是瘋了,是大腦的情緒中樞被‘格式化’了。現(xiàn)在她住在精神病院,每天對著墻微笑,像個上了發(fā)條的娃娃。”
酒吧里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艾琳身上。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把酒杯重重放在吧臺上。
“所以你現(xiàn)在搞涂鴉反對和諧?”老人冷笑一聲,拐杖在地上戳出悶響,“是想彌補?還是覺得換個方式操控情緒,就能洗白自己?”
艾琳的喉嚨像被堵住了,威士忌在胃里燒得生疼。她想解釋,想喊“不是我”,卻看見老人眼里的恨意——和當年那個母親一模一樣的恨意。她突然覺得老人說得對,不管初衷是什么,她的代碼確實變成了傷人的刀。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她沖出酒吧,沖進剛下起來的雨里。
巷子里沒有路燈,只有霓虹燈的光透過雨幕滲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艾琳靠著冰冷的墻滑坐在地上,雨水打濕了她的寸頭,靛藍色的發(fā)梢褪色成灰藍,露出底下花白的發(fā)根。
她想起二十年前離開舊公司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天。她抱著裝滿代碼的硬盤,在火車站的衛(wèi)生間里嘔吐,鏡子里的女人面色慘白,眼神空洞。當時她就問過自己: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會害死別人,你還會寫那段代碼嗎?
那時她答不上來,現(xiàn)在也答不上來。
拳頭一次次砸在磚墻上,直到指關(guān)節(jié)滲出血,混著雨水流進袖口,和小臂的紋身混在一起。?x?P(x)——沒有任何存在該被規(guī)訓。可她連自己的愧疚都規(guī)訓不了,又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瑪雅發(fā)來的視頻。
酒吧里,那個拄拐杖的老人站在吧臺前,手里舉著艾琳的涂鴉照片——正是元宇大廈后墻那幅“流血的微笑”。“這畫得真好,”他說,聲音里沒了剛才的恨意,“我女兒要是能看懂,說不定能想起怎么生氣。”
畫面一轉(zhuǎn),酒吧里的人們拿出熒光顏料,在自己身上畫艾琳的涂鴉圖案:有人在手臂上畫“微笑的電子鐐銬”,有人在臉上畫二進制眼睛,一個穿皮衣的女人甚至在背上噴了行大字:“我要哭的權(quán)利!”
他們舉著酒杯,對著鏡頭大喊:“靛藍幽靈,我們跟你一起干!”
視頻最后,瑪雅舉著手機湊近,鼻釘在熒光燈下閃閃發(fā)亮:“周老師,你教過我們,算法可以預(yù)測行為,但預(yù)測不了勇氣。”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那個老人說,他女兒病房的窗戶正對著市政廳,他想讓她明天早上醒來,能看到新的涂鴉。”
艾琳抹掉臉上的雨水和眼淚,站起身。巷口的霓虹燈照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是愧疚的深淵,一半是重新燃起的火。
她回到倉庫,打開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和諧AI的算法模型。這是她花了三天時間,從黑市買的破解版代碼,之前一直沒勇氣細看,怕看到太多自己當年的影子。
現(xiàn)在她逼著自己看下去,一行一行地讀,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和諧的核心算法確實脫胎于她的情感AI,但戴維·李加了個更惡毒的模塊——“無意義信息過濾系統(tǒng)”,能自動屏蔽所有“無法被算法解析的內(nèi)容”,包括抽象藝術(shù)、隨機噪音,甚至嬰兒的哭聲。
“原來如此。”艾琳的眼睛亮了。
她想起自己的涂鴉——那些混亂的色彩潑濺、毫無邏輯的符號堆砌、故意打亂的代碼排列。這些在她看來是情緒宣泄的東西,在和諧AI眼里,可能只是“無意義的噪音”。
就像二十年前,她在柏林墻畫的那些連自己都看不懂的線條,反而成了最有力的抗議。
艾琳點開繪圖軟件,開始設(shè)計新的涂鴉方案。這一次,她不再畫具象的符號,而是把算法公式拆成碎片,和抽象的色彩塊混在一起——看起來是雜亂的潑墨,實際上藏著和諧AI的“致命噪音”。
她給瑪雅發(fā)消息:“告訴大家,明早五點,市政廳見。”然后關(guān)掉電腦,從木箱里翻出最大罐的噴漆,罐身上的德文“自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倉庫外,雨又下了起來,但這次艾琳覺得,雨水是暖的。她對著漆黑的海面,輕輕說了句:“等著吧,我會讓你看到的。”
這句話是說給酒吧里的老人聽的,也是說給二十年前那個在精神病院里微笑的女孩聽的,更是說給那個在雨夜里懷疑自己的、六十歲的艾琳·周聽的。
遠處的元宇大廈亮著燈,像一頭沉睡的巨獸。但艾琳知道,它的算法盲區(qū),已經(jīng)被她找到了。而這場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變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