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的藍光在昏暗的宿舍里格外刺眼。艾倫爾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凌晨3:47。

他已經連續玩了40個小時的《伊蒂亞斯》，這款號稱“史上最真實“的開放世界RPG。

故事發生于游戲時間伊歷300年，作為位面之子的玩家要不斷強大自己，團結早已分裂的大陸勢力，最后向罪惡的根源——瓦爾夏魔域宣戰并擊敗它們，他們維護世界的和平。

非常普遍的劇情，然而過硬的游戲性掩蓋了它劇情設計上的不足。

“再堅持一下...“他抓起桌上的能量飲料猛灌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

這款游戲最近火得離譜，論壇上到處都是討論build搭配和隱藏任務的帖子。

作為游戲設計專業的學生，艾倫爾本來只是想研究一下它的任務系統，結果一上手就停不下來了。

算上之前玩的，也差不多有200小時左右了。

他跑遍了伊蒂亞斯，只為了尋找能夠滿足要求的裝備以及觸發相對應的劇情。

事實上，200個小時不過只能了解皮毛而已，而艾倫爾幾乎通關了游戲卻實屬不易。

誰叫他只喜歡過主線呢，雖然有些人物讓他終身難忘罷了。

屏幕上的圣騎士艾倫爾正站在魔都巴沃的城門前，作為設定上最強大的戰士職業，一路上砍瓜切菜，勢不可擋。

他這身裝備花了他整整兩周時間刷副本——圣劍“黎明誓約“是通關精靈族試煉的獎勵；鎧甲“銀輝守護“則需要完成一系列繁瑣的矮人任務。其余身上大大小小的裝備無不是來自各個種族所贈予的禮物：人族、獸人、混血魔族、樹靈、鱗人族等等。

他代表了現在伊蒂亞斯最高的戰力。

而現在，他要與最終boss一決勝負，先前的聯合軍已經清理了外圍的所有敵人，現在正向遠處最高點的中心城堡前進，偶爾可以看見掀起的塵灰以及遍地的殘骸尸骨。

“奇怪...“艾倫爾盯著屏幕喃喃自語。游戲里的魔都和他三天前偵查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城墻上的符文變成了蠕動的血管，空氣中飄浮著詭異的黑色粒子。這絕對不是正常游戲該有的畫面。

室友王浩的鼾聲從背后傳來。

這家伙上周還信誓旦旦說要一起開黑，結果玩了不到三小時就被新手村的狼群勸退了。

“菜雞。“艾倫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但隨即他的表情凝固了——王浩的鼾聲突然變成了某種詭異的、有規律的呼吸節奏，就像是在...念咒語？

魔都巴沃的尖頂刺破翻滾的血云，整座城市像是被孩童捏碎的黏土模型。

艾倫爾操控角色小心前進，發現城墻表面布滿跳動的血管狀紋路。

護城河里漂浮著令人作嘔的景象——聯合軍與魔族士兵的尸體糾纏在一起，精靈的銀發與獸人的獠牙被黑色菌絲連接，形成詭異的共生體。

“這特么是什么陰間設定...“

艾倫爾的手心開始冒汗。攻略里明明寫著最終戰前會有補給點，結果他連瓶血藥都沒找到。

更詭異的是，游戲界面上的小地圖完全失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不斷跳動的亂碼。

“靠……這是隱藏劇情嗎？”

越靠近城堡中心所展現出來的詭異越發獵奇，就像他曾經玩過的一些限制級游戲里的一些無法描述的東西。

他的武器也受到了波及。

圣劍“黎明誓約“在砍倒第三個守衛時突然折斷。艾倫爾罵了一聲，切出備用長劍。紫色血液從敵人傷口噴涌而出，每一滴落在地面都會長出細小的觸須，像朝圣般指向宮殿方向。

當他踹開宮殿大門時，鎖鏈狀的暗影在門檻上蠕動消散，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

艾倫爾的后背一陣發涼——這聲音太真實了，就像是從他身后傳來的。

宮殿內部的空間明顯比外觀龐大十倍。無數根刻滿痛苦人臉的立柱支撐著穹頂，每張臉都在無聲地尖叫。

地面是半透明的肉質層，下面封印著數以千計掙扎的士兵——人類重裝騎士、精靈游俠、甚至魔族將領，全都保持著拍打“天花板“的姿勢。

“快逃。“他們的嘴唇機械地開合著，聲音卻從艾倫爾的耳機和音響同時傳出，形成詭異的立體聲。

“你終究還是來了。”

王座上的背影緩緩轉身。那存在同時占據著七個不同的空間層面——左側是戴著破碎王冠的人類形態，右側卻是三米高的多節肢甲殼生物，中間部分不斷在鳥類骨骼與盛開的花朵間切換。

魔王面戴面具，身體形如混沌。

完全不一樣！

這和維基百科上的魔王圖片完全不一樣！

魔王的身前緩緩顯現出扭曲的暗黑文字：

魔王——混沌狀態。

不等艾倫爾反應，魔王帶著咆哮化作黑霧，身體的本能讓他釋放出銀輝守護的本命技:

誓約守護之盾！

艾倫爾的四面八方迅速匯聚成一道道光流，一層薄卻又極其凝實的護盾阻擋在黑霧前面。

轟！

護盾瞬間碎成渣滓，而黑霧卻絲毫沒有減速的趨勢。

“秒…秒了？！”艾倫爾驚詫地看著距離他不到一米的魔王，手中長劍驟然閃亮。

一刀，伴隨著無可匹敵的氣勢。

那絕對不是屬于他的力量，現在卻幫助他將魔王轟飛到墻上。

這這，又是什么情況？

遠處的塵灰漸漸散去，魔王的面具已經碎裂開來，露出本來的面目：痛苦而扭曲的黑暗。

劍柄鑲嵌的圣晶石突然瘋狂閃爍，仿佛囚徒的低鳴同時從前后左右四個方向傳來，每句話的尾音都分裂成不同語言。

“拜你所賜，你將會看見我體內的東西。“魔王的披風無風自動，露出下面糾纏的觸須。那些根本不是肢體，而是無數條正在啃食自己的銀色怪蛇。

“千百年來，你是第一個...“

艾倫爾的手突然僵住了。他的鼠標指針在屏幕上瘋狂跳動，完全不受控制。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放在鍵盤上的左手正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詭異地扭曲著，像是在模仿游戲中魔王觸須的運動軌跡。

穹頂突然滴落黑色液體時，艾倫爾的顯示器上也出現了同樣的污漬。

他驚恐地伸手去擦，卻發現那些液體是從顯示器內部滲出來的。粘稠的液體在半空分裂成帶著笑臉的雨滴，有幾滴落在了他的鍵盤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什……什么鬼？！”

圣劍發出刺耳鳴叫，劍身的銘文“以光之名“正在逆轉為“以暗之形“。

與此同時，艾倫爾發現自己的游戲ID也在慢慢變化——“圣騎士奧米迦“正在變成“契約師？？？？“。

“不...這不可能...“艾倫爾想要強制退出游戲，但Alt+F4完全失靈。

他的角色自動吟唱起陌生的咒文：“星空之臍，請予垂憐——“而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也在不自覺地跟著念出這段咒語。

光柱吞沒王座的瞬間，七百二十面棱鏡在虛空浮現。艾倫爾的顯示器突然超負荷運轉，發出刺耳的嗡鳴。

每面棱鏡都映照出魔王的不同死法，但其中有幾個畫面明顯不是游戲場景——那是艾倫爾的宿舍，他的床鋪，甚至還有他驚恐的臉。

“殺死我...“真正的魔王聲音從光焰中傳來時，艾倫爾的音響突然爆出一陣雜音。

他的左眼保持著清明，右眼卻已變成旋轉的混沌漩渦。隨即被混沌的嘶吼淹沒，那聲音讓艾倫爾的顯示器“砰“地一聲爆裂，飛濺的玻璃碎片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宮殿地面裂開無數眼睛時，艾倫爾發現自己的宿舍地板也開始隆起。每只眼睛的虹膜都是燃燒的星辰，而那些星辰的排列方式，赫然是《伊蒂亞斯》開發商的公司logo。

“什么垃圾鬼東西！靠！“

艾倫爾顫抖著摘下耳機，發現自己的手指上沾滿了紫色黏液。碎裂的屏幕定格在魔王變異的瞬間，跳出【未完待續】的血紅字樣。但那些字母正在融化，變成血紅色的液體順著屏幕流下。

“我吃菌子了？？”

他想要關機，卻發現電源鍵詭異地凹陷了進去，就像被什么東西從內部咬住了一樣。

彈出的郵件泛著異常藍光，顯示器邊框結出的霜花正在向他的書桌蔓延。

【致首位征服者】

您已獲得通往真實伊蒂亞斯的資格

警告：這不是游戲

（本郵件10秒后自毀）

當艾倫爾甚至來不及反應時，整個房間開始扭曲。

墻上的海報中，精靈女王的眼睛流下了血淚。更可怕的是，他看見熟睡中的王浩正在發生異變——室友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形成和游戲中魔族士兵一模一樣的血管紋路。

一剎那間，他的身影瞬間被電腦屏幕所吞噬，先前暴動的一切戛然而止，此時不宜驚動，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

艾倫爾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他瞪大雙眼，瞳孔在晨光中劇烈收縮——這絕對不是他的大學宿舍。

粗麻布床單散發著艾草與硫磺的混合氣味，原木天花板上懸掛的風鈴由某種生物的指骨制成。

“我操...操操操...“

他顫抖著摸向床頭，打翻了銅質水杯。冰涼的液體潑在手上，帶著鐵銹味的真實觸感讓他胃部痙攣。

昨晚明明還在宿舍通宵打《伊蒂亞斯》，現在卻躺在某個中世紀風格的硬板床上。

跌跌撞撞沖到窗前時，艾倫爾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窗外是游戲里見過千百次的奧拉村廣場，但每個細節都真實得可怕——石磚縫隙里蠕動的苔蘚，鐵匠鋪飛濺的火星在空氣中留下的焦痕，甚至遠處面包房飄來的酵母與焦糊味。

最恐怖的是，這一切都帶著詭異的熟悉感，就像...他本就屬于這里。

“黑石鎮的前哨站...“這個地名自動浮現在腦海，伴隨著一百年前大召喚時代的記憶碎片。

艾倫爾死死掐住大腿，疼痛讓他確定不是做夢。

“我……我來到了一百年后？？”

但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知道德希爾沙漠的方位，能背出硫克森群島的傳說，甚至清楚墨卡托大裂谷里流淌著熔巖之河——這些在游戲里都是需要探索才能解鎖的背景知識。

噴泉邊的干嘔帶著黑色絮狀物，艾倫爾驚恐地看著那些物質在池水中化作灰燼。

淡粉色的池水倒映出他的臉——還是那張東亞面孔，但額頭上若隱若現的圣騎士印記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星辰排列的圖樣。

“您需要去神殿嗎？“

牧羊少女的聲音讓他渾身僵直。

少女亞麻斗篷上繡著的符文是真實的三維結構，隨著她的動作變換著拓撲形態。這絕不是游戲引擎能模擬的效果，而是真正的魔法織物。

她的身旁，正牽著一只奇異的六角黑羊。

在看到眼前的異客后，那只六角黑羊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化作布滿鱗片的手掌，對著艾倫爾比出召喚師特有的“星辰禮“。

“誒？阿羊，你在干什么呀？”少女趕忙去牽繩子，但無論怎樣，他都不能牽動分毫。

艾倫爾直視著六角黑羊的眼睛。

羊眼中的鎖鏈暗影扭動著組成古代語：“第十三次輪回“。

接著，六角黑羊便恢復了往日的弱智。

“咩咩咩——”黑羊剮蹭少女的大腿，不再喧囂。

艾倫爾以一種見鬼一樣的眼神看著那頭羊，心里難以平靜。

少女趕忙前來道歉，艾倫爾見此也并未多說什么。

見他并未糾結，少女輕嘆，轉身之時，艾倫爾突然叫住了她。

“今年是伊歷多少年？”

少女有些驚訝，但很快回答道：

“現在是伊歷四百年，第二次圣戰后的一百年，圣騎士奧米伽犧牲一百周年……”

“同時也是混沌生物出現后的一百年。”

日光鋪灑在大地，此刻少女的背影漸漸遠去，不知多久會消失在地平線處。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落寞，正籠罩著艾倫爾，這個真正的圣騎士。

手中一柄權杖突然出現，銀白色的杖身流淌著星輝般的紋路，仿佛將整片夜空都囚禁其中。七顆星辰寶石沿著杖身螺旋排列，每一顆都如同被凍結的星辰，時而閃爍，時而沉寂，仿佛在呼吸。

杖尖懸浮著一團暗淡灰白的光團，緩緩旋轉，偶爾迸濺出幾縷細碎的光屑，像是即將熄滅的余燼。可一旦握緊，那些黯淡的光輝便會驟然凝聚，化作鋒銳的星芒，無聲地切割空氣。

杖身觸感冰涼，卻又帶著某種詭異的生命力，仿佛它并非死物，而是一頭沉睡的星界巨獸，只是暫時收斂爪牙。當艾倫爾的手指擦過那些星辰寶石時，它們會微微震顫，像是在回應他的意志——又像是在審視他是否配得上這份力量。

“星辰詠嘆？“法杖的名字脫口而出時，鐘樓上的石像鬼集體轉向。

它們爪中的水晶球碎片映出七百二十種未來，編制著他從未聽說過的預言：

【圣騎士終將成為契約師】

【契約師必將重演圣騎士的命運】

水晶球吐露出的古代語突然扭曲，變成他熟悉的簡體中文：

【開發者留言：測試員艾倫爾，這是第一次回溯】

【記住，圣騎士線是陷阱】

晨鐘再次響起，驚飛的怪鳥在天空組成三行字：

【歡迎來到真實的伊蒂亞斯】

【請打破循環】

【成為真正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