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郊外某地，地下會議室內。

李想面對長桌旁一眾河洛高層，緩緩開口。

“4月4日那天，我接收到了來自高維的末日預言。”

他開門見山，語不驚人死不休般拋出了這番話，隨后，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與會眾人的反應。

林天華萬年冰封的臉上并沒有露出額外的表情，程大年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歐陽錦輕笑著轉筆，李老爺子依舊捋著胡須，似乎在等李想接著說下去。

即使與會者大多是老狐貍，但其中也有程大年那樣的老頑童性子的人。

如今他們的反應平靜得不正常，吃驚、好奇或者是質疑等情緒一絲一毫也沒有，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李想抬眉，看來預言的流傳范圍遠比他設想的要廣泛，至少在河洛高層之間早就不是秘密了。

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長桌盡頭的東睦。

東睦微微頷首，聲音平穩如深潭：

“李想啊，你收到高維預言的事情我們早有猜測，不如說，自從你在報告廳無征兆地暈倒開始，我們就在等著你主動找上我們了。”

李星海重重哼了一聲：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還裝作沒事人似的，連我都要瞞，非要逼著你你才肯說？！你心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頭子，還有沒有河洛？”

一下子從高層密會變成了長輩訓話，李想臉皮再厚也不由得大囧，咳了一聲道：

“爺，不，李院長，這不是事發突然嘛，我原以為，這種離奇的事情，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李星海臉色愈加不忿：“管它離不離奇，既然是事實就要說出來！有點秘密藏著掖著的，小家子習氣，我是這么教你的？！”

程大年適時出來插話，打了個圓場：“好了老李，消消氣，教育孫子的事情先放放，現在討論預言要緊。”

話音剛落，還沒等李想做什么反應，李老爺子面上的皺紋就一下子柔和起來，好似剛才的氣憤都是裝出來似的。

“好好好，不提家事。”

他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有責任，因為你現在研究的課題，你收到預言是遲早的事情，我應當提前知會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才是。”

李想適時裝作驚訝地微微挑眉：“收到預言的難道不止我一個？”

東睦向程大年遞了個眼神，后者會意，接替他繼續解釋：

“沒錯，在你之前，已經有相當多的人接收到了預言。”

“早在幾年之前，海拉帝國的科學家首次接收到了來自高維的警示，最初這并沒有引起太多重視，但隨著接收到預言的學者越來越多，我們也越來越發現這些人的共同點——他們都是在永生的道路上走得比常人更遠的人。”

“到后來，連赫盧本人都收到了高維預言，耶萊拉地人向聯盟發布了來自他們神靈的警示，于是這件事情立刻成為海岸聯盟的最高級機密，相關資料被封存，涉及到的學者簽署了嚴格的保密協議，直到現在，除了各國高層，極少有人知道這件事。”

“預言的內容完全一致，所用的是一種從未在地球上出現的語言，但收到預言的每個人都能解讀出它的意思，那只有短短的四句話——”

程大年停住了，李想接著說下去，他先是用一種詭異嘶啞的語調復述了高維存在的原話，隨即補上了河洛翻譯：

“規則將毀，循環將破，輪回即斷，大門已關。”

程大年點頭：“沒錯，就是這句話。”

東睦再次示意，一位戴著玳瑁眼鏡，學究氣息的老者接過話題，他用沉穩而沙啞的語調解釋著：

“這句話具有多重釋義的可能。經過多方比對，我們在印度教的哲學框架中找到了最為通順的一種解釋。”

“規則將毀指的是Kali Yuga，也就是迦利時代、末法時代，印度教宇宙觀中四個時代之末，在這個時代里，道德、正義、自然律——所有這些維系秩序的Dharma正在全面崩潰。”

“破循環象征著靈魂脫離輪回之環，與作為終極實在的‘梵’合而為一；斷輪回意為靈魂從業力的束縛中解脫，獲得真正的自由；至于大門已關，目前含義尚不完全明確，可能代表舊有秩序徹底終結，再無回頭之路。”

“連起來的意思就是，世界已經崩壞，舊秩序即將終結，靈魂終將脫離束縛，最終與梵合一。”

“我們認為這是一種末世的警告。”

老者推了推眼鏡，結束了發言。

“興許那個高維存在實際上是個印度佬，哈，哈。”

程大年開了個活躍氣氛的笑話，但沒有人笑。

“更可能的是，古印度文明曾經接收到有關高維文明的信息，并以宗教教義的形式流傳了下來，成為我們今天解讀預言的基礎。”發言的老者一本正經地反駁。

東睦皺眉：“也就是說那個，未知存在，很可能在幾千年前就已經關注著我們？”

“甚至比那更早，尊敬的執政官，事實上，我不認為我們能用人類的時間尺度去揣測祂。”

“那你是認為那東西不可戰勝了？！”東睦語氣沉了下來。

“不…不是這個意思，”老學者額角有點冒汗，“只是祂傳達預言的方式完全超出我們認知，而現在除了那四句話，我們對祂一無所知。我認為我們應當……”

“我不管你怎么認為。”東睦語氣不悅地打斷他。

“一點裝神弄鬼的手段就把你嚇住了？這種悲觀的言論以后不要再提。”

老者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僵在那里，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好在東睦很快把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他才暗自松了口氣。

東睦掃視全場，繼續開口：

“這幾年全球地質災難頻率猛增，很多人聯想到了那條高維預言。而現在平京遇襲，更證明了一點：敵人是真實存在的，且隨時會出手，給我們帶來沉重打擊！河洛必須要做出應對！”

他說著，目光忽然定定地看向李想。那一瞬間李想覺得自己像被什么捕食者盯上了，可再定神一看，東睦明明還是那副和氣微笑的樣子。

“但不得不承認，我們現在對所謂‘高維存在’的了解還太少。今天李想叫你來也正是因為這個。”

“襲擊平京的那只怪物，究竟是什么東西，又為什么要來殺你，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是的，東睦閣下，這也是我接下來要匯報的內容，”李想遲疑了一下，“只是我不知道方不方便在這里說。”

“你先說你知道的，”東睦身體微微前傾，“關于那怪物，你了解多少？”

“很多，”李想語氣肯定。

“我知道它的目的、它的致命弱點、還有它在它們群體里的‘等級’。”

“這些情報不是我在戰斗中獲得的，而是我用眼睛‘看’到的。“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那天，我不止收到了那四句預言。”

這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李想甚至滿意地瞥見連林天華那張萬年冰封的臉朝他這邊偏了幾度。

總有你們吃驚的時候，他有些惡趣味地想。

東睦輕咳了兩聲，會場重歸寂靜。

緊接著，之前發言的老學者和其他幾個人的影像閃爍了幾下，倏然消失。房間里只剩下李想和長桌最前方的幾位核心人物。

“李想，”東睦的語氣明顯急切起來，“你現在可以說實話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