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平京國際機場。

民用空港已經恢復了正常運轉，人流如織。

此刻平京是一座圍城。

城外的人瘋狂地想擠進來，想打探這座災禍后城市的第一手消息；

城里的人瘋狂地想跑出去，想躲過這段災后重建的艱難時期。

又因為封路尚未解除，所以平京國際機場字面意義上的很擠。

7B安檢口，由平京至洛城的航班已經開始安檢。

李想與白月魁不起眼地融入洶涌的人潮，做著最后的道別。

霍恩·加西亞已經和二人提前分別，乘專機轉移回了久川，在那里接受進一步的療養。

白月魁則按照原定的計劃，先去洛城停留幾周，再回久川。

“李想，我要走了。”

白月魁今天穿著那套羽白色連衣裙，馬尾高高扎起，目光里流連著濃重的不舍。

李想雙手插兜，柔和而無奈地笑著。

“我已經把你的行程通知家里了，有什么麻煩都會先替你打點好的。

你那天說想學一學河洛醫術，我也和我老爹說過了，他會安排人教你的。”

“順便替我向老爺子和白家老祖母問好。”

“嗯。”

白月魁低著頭，情緒有些低落，腳尖無意識地碾著光潔的地面。

“我離開之后，你會不會想我？”

“會的，我每時每刻都會想。”

“那，你記得每天和我發消息！”

“好。”

“不許勾搭別的女人，不許移情別戀！”

“好……”李想欲哭無淚。

“還有還有，堅決不許勾搭林素素！”

“……我保證，只是姐弟，好嗎？”

“好……”

白月魁聲音顫抖著，眼眶微紅。

“我也會想你的，每分每秒。”

“嗯。”

……

“我真的走了？”

“一路順風，落地記得報平安。”

登機廣播再次響起。

白月魁終于動身，少女拉著小巧的行李箱，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安檢通道，李想遠遠地朝她揮著手。

“你在平京好好的，注意安全啊，你說過要去久川找我的！”

白月魁停下腳步，大聲朝李想喊著，引起一眾人側目。

“我會的！答應你的一切事情，我都保證做到！”

李想用同樣的音量回應。

……

目送著白月魁的身影消失在安檢通道，李想戀戀不舍地轉身。

一位身著深黑底色佩暗金云紋制服的靖安署男性警官已經在那里等著他了。

李想苦笑著：

“謝謝你們給我這個面子。”

“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批支援的重立體小隊成員。

李想博士，嚴格來說，我欠你一條命。”

那位精瘦的年輕警官靠著墻說著，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哪里的話。”

如果不是他，這些警員那天根本不會陷入危險中。

“就算不論這個，林總也特意吩咐過我們的，哪敢為難你啊。”

突然，警員話鋒一轉，靠著墻的身體緩緩站直。

“不過嘛，還是很遺憾地通知您，李想先生，您現在需要跟我走一趟。”

“哦？請問我犯了什么罪？”

“您因涉嫌藏匿并使用超出民用限制能級的高危武器，違反了《河洛國治安管制條例》第十七條和第四十三條，現正式通知，并依法對您實施逮捕。”

他那天用的反物質針？還真是不錯的借口。

李想笑著搖頭，沒有反抗的意圖。

下一秒，一對晶亮的銀色手銬戴在了李想手上。

……

靖安總署，某間審訊室內。

光線是那種毫無溫度的慘白，均勻地灑在墻壁和冰冷的金屬桌椅上，空氣里漂浮著消毒水和舊紙張的沉悶氣味。

“姓名？”

“李想”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四歲”

“案發當時你在哪里？”

“……在塞恩獎晚宴的現場，我說素素姐，我在署里被關了一整天，才見到你的面，你就問這些問題？”

金屬長桌對面，身著便裝的林素素冷硬地回答道：

“規章制度嘛，李想你要理解。”

“按規章制度，也不應該是你這個管行動部隊的來審我。”

“逗逗你玩而已，祥子，不要這么掃興嘛。”

林素素臉上的笑容好似浮現了一瞬間，又立刻歸于平靜，短的如同幻覺。

“其實按照規章制度，我已經沒有進入審訊室的資格了。”

林素素的語氣平靜：

“我剛剛給局長遞交了辭呈，現在我是自由人了。”

李想一驚：“素素姐，你……”

“先不說我的事，我并不是以靖安署平京局副局長的身份過來。

今天，我只是一個信使和中間人而已。”

她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地嚴肅。

“我這次來是來通知你，有一些人要見你，你做好準備，然后跟我走。”

李想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出發吧。”

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

被黑布蒙住眼睛，李想任憑林素素把自己帶上車，整整一小時后，靖安屬的浮空車才緩緩停下。

他被林素素扶下車，又走了一會后，潮濕中透著一絲霉味的空氣擠進鼻子，李想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狹窄的走廊，然后是老式電梯門滑動的輕微聲響。

他走入電梯，伴隨著吱呀一聲的金屬嘶鳴，電梯緩緩啟動。

電梯很穩，不過李想還是感受到他在下行，整整一分鐘后，李想才重新有了腳踏地面的實感。

林素素輕輕抓著李想的胳膊，將他帶出電梯。

身份識別的滴滴聲傳入他耳朵，隨后沉重金屬門緩緩滑開的聲音響起，他走進一個神秘的房間。

“祥子，現在可以摘下黑布了。”

林素素低聲在他耳邊附道，隨后便緩步退出了房間。

光線重新涌入視野，略微適應后，李想開始打量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極為寬闊、挑高驚人的環形會議室，風格極簡而冷峻。

墻壁和地面似乎由某種深色的吸音材料構成，泛著啞光。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仿佛由整塊黑色大理石打磨而成的橢圓形會議長桌，光滑如鏡，倒映著天花板上投下的冷藍色光線。

然而，長桌周圍并沒有擺放任何實體座椅。取而代之的，是均勻分布著的一個個全息投影基座。

幾秒鐘的寂靜后，那些基座幾乎同時亮起幽藍色的光芒，一道道清晰可辨、近乎實體的人影逐一凝聚成形。

左側首位是一位寸發中年男子，他身著墨綠色軍服，肩扛五顆將星，面容如同萬年冰封，看不出絲毫情緒，唯有眼神銳利如鷹隼。

樞密院參謀總長，林天華。

他的對位是一位著類似中山服，面帶微笑的老者，那笑容里藏著許多復雜的意味，但能清晰讀出來的只有沉重。

資政院代議長，蔣鑫鵬。

二人身后，身著墨黑色紋暗金云紋制服的中年男子臉色鐵青，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虛擬桌面上敲擊。

靖安總署署長，汪海波。

與他相對的短發女人一身暗紅旗袍，目光低垂著，仿佛在研究桌面上不存在的紋路。

民衡部部長，歐陽錦。

她身旁是天工閣閣主程大年，李想的老熟人，正向李想投來兼有關切和詢問意味的目光。

更讓李想意外的是程大年旁邊的人影。

此刻真身遠在洛城的李老爺子，他目光和善地看著李想，捋著長須，微微頷首。

神農藥典院院主，李星海。

光李想認識的就這么多號人，位居他們下位的還有幾位，但大都是生面孔了。

而在長桌末尾，李想正對著的上首位上，一道藍光組成的身影最后凝聚成形。

那是一位須發盡白的老人，身著純白色修身長衣，墨黑色的披風用紅繩系著，雙手拄一支繪有祥云紋路的暗金色權杖。

他的全息影像看起來與真人無異，清晰可辨的面容兼具祥和與威儀。

河洛國最高執政官，東睦。

……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含蓄，或探究，或審視，此刻都如同實質般聚焦在李想一人身上。

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種近乎窒息的寂靜沉重地壓下來，連呼吸聲都格外清晰。

李想能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微微沁出細汗，他強迫自己站直身體，平靜地迎向那一道道足以決定無數人命運的目光。

漫長的十幾秒沉默后，東睦的投影雙手交叉，平穩地放在冰冷的虛擬桌面上，緩緩開了口：

“李想，請不要緊張。”

“我們今天齊聚于此，并非為了向你興師問罪，而是希望，能與你進行一次開誠布公的對話。”

“關于你所掌握的、可能關乎河洛乃至人類文明存續的信息。”

“并對這個世界即將面臨的未來……做一些必要的討論。”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李想身上。

“首先，李想，有關十天前襲擊平京的怪物的情報，我們希望你能做出詳細的解答。”

“……明白，最高執政官閣下。”

滾動了一下干澀的喉嚨，李想緩緩開口。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