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哥”的目光像兩支淬了冰的探針，精準地刺破了賽博電子城嘈雜的聲浪，牢牢地釘在了林澈他們身上。

那是一種獵食者鎖定獵物的眼神，不帶任何情緒，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黃毛表哥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下意識地想把方磊往身后拉，嘴里結結巴巴地念叨著：“完了，完了，被盯上了……”

方磊第一次感受到了游戲世界之外的、真實的恐懼。這種恐懼是立體的，帶著汗味和煙草味，壓迫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他引以為傲的社交牛逼癥，在這些渾身散發著暴力氣息的壯漢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肚子在不聽使喚地微微發顫，手心里的汗幾乎要將手機浸濕。

陳默的反應則快得像一道閃電。

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將身體側了側，用自己的后背和胳膊肘，將裝著筆記本電腦的背包護得嚴嚴實實。

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通道的寬度、雜物的分布、可能的出口、以及那些壯漢不經意間暴露出的站位空隙。

他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貓，大腦已經開始以最優化的方式計算著每一條可能的逃生路線。

只有林澈，在最初的心臟驟停后，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腎上腺素帶來的不是慌亂，而是一種奇異的、高度專注的清醒。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絲的慌亂，都可能招致萬劫不復的后果。

他迎著“強哥”的目光，沒有躲閃。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飛快地分析著眼前的局勢。

這些人不是警察，他們的出現，意味著己方的調查已經觸碰到了某個利益集團最敏感的神經。

他們來此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講道理，而是為了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

“幾位小兄弟，看著眼生啊。”強哥排開擋路的人，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他每走一步，周圍的喧囂似乎都自動降低了幾分。

他身后跟著的幾個壯漢，默契地散開，不緊不慢地占據了幾個關鍵位置，像一張無形的網，徹底封死了他們所有的退路。

“來猴子這兒，買什么好東西呢？”他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和鄰居拉家常，但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上。

“強……強哥，誤會，天大的誤會！”黃毛表哥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手顫抖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遞了上去，“這是我表弟，帶同學來攢臺電腦，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規矩，沖撞了您，我給您賠不是！您大人有大量！”

強哥根本沒看那根煙，他的視線在黃毛表哥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算什么東西”。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柜臺上的那沓現金，又瞥了一眼陳默的電腦屏幕，盡管陳默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切換了界面，但屏幕上殘留的監控截圖的痕跡，顯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攢電腦？”強哥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用這么老的監控圖紙攢電腦？小兄弟，你們是來考古的，還是來查案的？”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下，讓林澈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對方不僅知道他們來了，甚至連他們來的目的都一清二楚。這說明，從他們踏入電子城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他們的一舉一動就一直處于被監視的狀態。

那個叫“猴子”的老板，此刻已經嚇得縮在柜臺后面，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抽屜里，連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強哥身后的一個壯漢，不耐煩地捏了捏自己的指關節，發出了“咔吧咔吧”的脆響，那聲音在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默動了。他看似因為緊張而手足無措，將手機掉在了地上，彎腰去撿。

但在他身體的掩護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以一種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飛快地操作著。

他利用事先掃描到的此地一個管理混亂的公共Wi-Fi漏洞，瞬間侵入了一個安防系統簡陋的店鋪后臺。

幾秒鐘后，斜對面一家專門賣大功率劣質音響的店鋪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到撕裂耳膜的電流嘯叫聲，緊接著，一股濃烈的黑煙猛地冒了出來，伴隨著塑料燒焦的刺鼻氣味。

“著火啦！操！短路了！”人群中不知誰用盡全力喊了一聲，整個通道瞬間像被投入巨石的池塘，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人們尖叫著、推搡著，像無頭的蒼蠅一樣拼命向外涌去。

強哥和他手下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過去，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慍怒。

“走！”

就在他回頭的這一剎那，林澈低喝一聲，一把抓住還在發愣的方磊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拽向自己這邊。

陳默則像早就演練過無數次一樣，緊隨其后。

他們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逆著驚慌的人流，向著另一條更狹窄、更昏暗的備用通道沖去。

“媽的！想跑？”強哥的反應極快，只用了一秒鐘就明白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他怒罵一聲，立刻帶著兩個人甩開混亂的人群，緊追了上來。

這條通道更加昏暗，空氣中充滿了霉味，兩旁堆滿了各種廢棄的紙箱和電子垃圾，幾乎無路可走。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死神的催命鼓點。

眼看就要被追上，林澈在一個拐角處猛地停下腳步，他沒有繼續逃，而是轉過身，正面迎向追來的強哥。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用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在混亂中保持穩定，大聲喝道：“我們是《前沿科技》雜志社的實習記者！正在調查電子垃圾非法處理的選題！我們的設備有實時定位和上傳功能，從我們進來到現在的所有音視頻，都已經同步到了編輯部的服務器！你們如果敢動手，明天早上，你們和這家電子城，都會上頭條！”

林澈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條狹窄的通道里卻形成了回響，異常清晰。

他的表情鎮定得可怕，完全不像一個被嚇破膽的學生，倒像一個手握致命證據、有恃無恐的職業記者。

強哥的腳步，果然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遲疑了。他混跡社會多年，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普通學生可以隨便欺負，但記者，尤其是那種不知深淺、敢于做深度調查的記者，是塊最硬的骨頭，他們背后牽扯著他，甚至他老板都惹不起的輿論力量。

“記者？”強哥瞇起了眼睛，像一頭謹慎的狼，重新評估著眼前的獵物。他試圖從林澈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你可以賭一下。”林澈冷冷地說道，他甚至往前踏了一步，逼視著對方，“賭我們是不是在虛張聲勢，賭你的老板能不能擺平全國性的輿論。”

就在強哥內心激烈交戰的這短短幾秒鐘，遠處的消防警報聲已經凄厲地響徹了整個電子城。

警報聲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強哥惡狠狠地瞪了林澈一眼，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殺意，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沖動。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混著血絲的濃痰，低聲罵了一句“操！”，然后極不情愿地一揮手：“我們走！”

看著那幾個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道盡頭，林澈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松弛下來。

他感到后背一陣冰涼，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T恤。他腿一軟，幾乎站立不穩，被反應過來的方磊和陳默一左一右地死死扶住。

“澈……澈哥……你……你太他媽牛逼了！”方磊的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劇烈顫抖和發自肺腑的由衷敬佩，“剛才那一下，我操，簡直是影帝附身！我還以為我們今天死定了！”

林澈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地喘著氣，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次僥幸脫險，靠的是陳默的鬼才技術和自己的急中生智。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們已經徹底暴露了。對方下一次的手段，絕不會再是簡單的試探和威脅。

一場真正的戰爭，已經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