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洞深處的腥氣混著狼臊味撲來，沈徹拽著羅三往黑暗里鉆，靴底碾過碎石發出“咯吱”響，身后的火光已舔上洞頂，將狼群的影子拉得老長，像貼在巖壁上的鬼影。趙四緊隨其后，開山斧在手里掄得呼呼作響，時不時回頭劈砍，斧刃帶起的風掃得巖壁碎屑亂飛。

“沈爺，左拐！”趙四突然喊，他方才在耳室瞥見道裂縫，窄得僅容一人匍匐，此刻卻成了救命稻草。沈徹拽著羅三猛拐，肩頭狠狠撞在石壁上，震得碎石簌簌落。趙四緊隨其后，反手將隨身攜帶的火油潑在身后，火折子一劃，火苗“騰”地竄起丈高，火墻瞬間封住了窄道。狼群的咆哮聲被火焰悶住，卻聽得見利爪刮擦石壁的銳響，像是有無數把鈍刀在同時切割石頭。

羅三的傷臂在爬裂縫時被磨得血肉模糊，血珠滴在冰面上，竟在身后拖出條暗紅的線。他突然“哎喲”一聲，半個身子滑出裂縫——原來裂縫中段有處松動的石棱，被他壓得崩裂，碎石帶著他往外側傾斜。沈徹伸手去拽，指尖只抓到他肩頭的血布，布帛撕裂的脆響里，羅三已半個身子懸在裂縫外，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暗河，水流聲在黑暗中泛著空洞的回響。

“別管我！”羅三猛地推了沈徹一把，自己卻因反作用力往外滾去。他懷里的銅煙袋掉出來，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被沈徹眼疾手快接住。“趙四！護好沈爺！”羅三的聲音突然拔高，沈徹低頭時，正看見七八只狼從裂縫另一頭撲來，最前面那只缺耳母狼的利齒已咬向羅三的脖頸。

羅三竟迎著狼口撲上去，左手死死攥住母狼的咽喉，右手在地上摸索到塊鋒利的石片，狠狠扎進母狼的眼窩！黑血噴了他滿臉，母狼疼得瘋了般扭動，帶著羅三往暗河墜去。沈徹趴在裂縫邊緣，只看見羅三墜落時還在嘶吼，石片仍在母狼眼眶里攪動，直到兩人的身影被暗河的黑水吞沒，只余下幾聲沉悶的落水響。

“羅三！”趙四紅著眼要撲過去，被沈徹死死按住。“走！”沈徹的聲音沙啞，剛要爬起來，就見兩只狼已撲到眼前。他側身翻滾，軟劍在黑暗中劃出道冷弧，精準地刺穿頭狼的下頜，劍刃從狼嘴穿出，帶著半截舌頭和碎牙釘在石壁上。另一只狼趁機咬住他的小腿，犬齒穿透褲布嵌進皮肉，沈徹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刀柄狠狠砸在狼的天靈蓋上，“咔嚓”一聲脆響，狼的抽搐瞬間停了，溫熱的血順著他的褲管往下淌。

趙四掄起開山斧，斧刃帶著風聲劈向身后追來的狼，正砍在狼的前腿上，骨頭碎裂的悶響混著狼的慘嚎。“沈爺快走！我斷后！”他一腳踹開撲來的狼，斧柄橫在胸前，后背緊緊抵住裂縫入口，硬生生擋住了狼群的去路。

手背上的淡青色印記突然灼痛，像有團火在皮肉里燒。沈徹知道不能再拖，他看了眼趙四被狼爪撕開的后背，咬著牙往裂縫深處爬。身后的狼嘯聲、斧刃劈砍聲、趙四的悶哼聲混在一起，像把鈍刀在他心上反復切割。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透出微光，沈徹連滾帶爬地沖出裂縫，發現自己竟站在黑風嶺的半山腰，腳下是條干涸的河床，碎石里還嵌著幾枚生銹的箭頭——是當年守陵士兵留下的。

回頭望去，溶洞方向正冒黑煙，狼群的嚎叫聲混雜著龍蛇衛的呼喝。他看見趙四正從裂縫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后背的傷口深可見骨，開山斧上沾滿黑血，身后還追著三只狼。趙四瞥見沈徹，突然扯開嗓子喊：“沈爺！往東邊跑！我引開它們！”他猛地轉身，朝著與沈徹相反的方向沖去，開山斧在手里揮舞，故意發出響亮的呼喝。

沈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知道趙四是想讓他脫身，只能咬著牙鉆進密林。小腿的傷口還在滲血，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劇痛，但他不敢停——羅三用命換的機會，趙四用傷搏的時間，都不能白費。

三日后，長安城。

城南舊茶館的火塘里，柴火燒得噼啪響。趙四趴在長凳上，后背纏著厚厚的布條，滲血的地方已發黑。老九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他傷口里夾出枚狼爪碎片，引得趙四疼得齜牙咧嘴，卻硬是沒哼一聲。

“沈爺，這傷再深半寸，就戳著肺了。”老九往傷口上撒藥粉，眉頭擰成個疙瘩，“龍蛇衛的人在西市收硝石，怕是真要炸冰窟。”

沈徹坐在火塘邊，手里摩挲著那枚銅煙袋，煙鍋底下的油紙包已被他撫平，曬干的柳葉上，紅線繡的“安”字被血浸得發黑。“趙四，感覺怎么樣？”

趙四喘著氣笑了笑，露出顆缺角的牙：“死不了。沈爺，羅三……”

沈徹沉默片刻，將煙袋放在桌上：“我們會帶他回來的。”

這時，茶館門被推開，秦先生和個穿短打的姑娘走了進來。姑娘腰間別著把匕首，刀鞘上刻著個“羅”字，正是小羅的妹妹阿鸞。她手里捏著枚青銅哨子，哨子上的紅繩結微微顫動。

“龜甲上的裂紋，確實是冰窟機關圖。”秦先生將龜甲放在桌上，油燈的光映著甲片上的紋路，“‘蛇腹殿’的門，必須用沈爺的血才能開。但龍蛇衛在冰窟里布了‘血祭陣’，需要活人獻祭才能啟動，小羅當年……恐怕就是被當成了祭品。”

阿鸞突然攥緊青銅哨子，指節發白：“我哥的仇，我要親手報。沈爺，算我一個。”

趙四掙扎著坐起來，后背的疼痛讓他倒吸口冷氣：“也算我一個！羅三不能白死，龍蛇衛那幫雜碎，我要親手劈了他們！”

沈徹站起身，軟劍“噌”地出鞘，劍刃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三天后子時，黑風嶺冰窟。”他的聲音在茶館里回蕩，“老九備炸藥，秦先生解機關，阿鸞引路，趙四……”他看了眼趙四的后背，“你傷重，留在城外接應。”

“沈爺！”趙四急了，剛要爭辯就被沈徹打斷。

“這是命令。”沈徹的目光掃過眾人，“我們不僅要找龍圖，還要把羅三、小羅的尸骨帶回來。欠了的，總得還。”

老九往火塘里添了塊柴，火光跳躍間，每個人的臉都映得發紅。阿鸞將青銅哨子塞進嘴里，試吹了聲短促的哨音，尖銳得像要刺破夜的寂靜。趙四雖不甘心，卻也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上大忙，只能緊緊攥住開山斧的木柄。秦先生收起龜甲，將幾張繪著機關的圖紙折好，塞進袖袋。

沈徹看著火塘里跳動的火苗，仿佛又看見羅三墜落的身影，聽見趙四引開狼群時的呼喝。他緩緩握緊軟劍，指節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