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青
- 重生60年代,老娘只想活出范兒
- 麻米麻米
- 4908字
- 2025-08-08 09:00:00
懷里的艾草粉包散發著清苦的香氣,手帕包裹的野決明根還帶著濕冷的泥土氣息。這兩樣東西沉甸甸地壓在李鳳蘭心口,也壓住了那點因糧票入賬而短暫升騰的微末暖意。
沈墨。
那個清俊知青的面容和清冽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早已平復,只留下更深的冰冷與警惕。
善意?
在這個人吃人的年代,在她剛剛經歷過至親背叛的重生時刻,任何突如其來的善意,都讓她本能地豎起尖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李鳳蘭,早已不是前世那個會輕易相信他人的傻女人!
她將艾草粉包和野決明根也迅速收入空間,與那兩張糧票和野山藥作伴。又是一陣熟悉的眩暈和鼻腔的溫熱感襲來,她靠在冰冷的樹干上喘息片刻,抹去鼻下那點鮮紅。代價沉重,但值得!這些,都是她安身立命、復仇雪恨的資本!
回到趙家那冰窟般的土坯房,迎接她的依舊是劉金花刻薄的嘴臉和冷鍋冷灶。
她沉默地忍受著咒罵,將破竹籃里剩下的那些老菜葉草根扔進鍋里,用半瓢冷水草草煮了一鍋連豬食都不如的糊糊。胡亂灌下肚,那點苦澀的暖流幾乎無法驅散骨髓里的寒意。
饑餓,像一條冰冷的毒蛇,依舊緊緊纏繞著她的胃。空間里的野山藥和糧票,是最后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
必須找到更多的食物來源!更多的草藥!
這個念頭如同魔咒,在她冰冷的心底反復回蕩。
她需要錢,需要糧,更需要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為自己多備幾條生路!
前世那點模糊的草藥知識,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仗。而能提供這些的山林,成了她眼中唯一的綠洲,也是充滿未知危險的獵場。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更深露重。李鳳蘭再次如同幽靈般溜出趙家。
這一次,她目標明確——深入后山!
腰間別著的舊柴刀握得更緊,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她危險的存在。破舊的夾襖裹緊身體,灰布頭巾包住頭臉,只露出一雙警惕如鷹隼的眼睛。她避開昨日采野菜的淺山區域,憑著前世模糊的記憶和對草木的直覺,朝著更偏僻、更陡峭的深谷進發。
越往里走,林木越是高大蔥郁,遮天蔽日。
腳下的路早已消失,只有厚厚的腐殖層和盤根錯節的樹根。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濃重的腐葉和泥土的氣息。
鳥鳴稀少,四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她自己踩斷枯枝發出的輕微“咔嚓”聲在林中回蕩。
危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濃霧,彌漫在每一片陰影里。
她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一寸寸掃過潮濕的巖壁、虬結的樹根、厚厚的苔蘚層。汗水浸濕了她的鬢角,冰冷的山風一吹,帶來刺骨的寒意。
身體的疲憊和下身的疼痛如影隨形,但她強迫自己忽略。饑餓感更是如同鈍刀,反復切割著她的意志。
忍!必須忍!
突然,她的目光被陡峭崖壁上一叢奇特的植物牢牢鎖住!
那植物緊貼著潮濕冰冷的巖石生長,葉片狹長如劍,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葉脈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銀白色。在它根部附近,散落著幾顆指頭大小、形狀不規則、顏色暗紅近紫的塊狀根莖!
血三七!
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
前世模糊的記憶告訴她,這是一種極其罕見、止血化瘀有奇效的草藥!尤其對產后血崩、跌打損傷有特效!在黑市上,絕對能換來大價錢!
甚至……能救命!
巨大的驚喜瞬間沖昏了她的頭腦!
她幾乎忘記了疲憊,忘記了危險,眼中只剩下那幾顆暗紅色的塊莖!
她迅速觀察地形,那血三七生長在離地近兩人高的崖壁凹陷處,下方是陡峭的斜坡和嶙峋的亂石。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崖壁,尋找落腳點。濕滑的苔蘚覆蓋著冰冷的巖石,幾乎沒有可攀援的地方。她抽出腰間的柴刀,用力砍削著崖壁上一些凸起的藤蔓和枯枝,試圖清理出一條勉強能落腳的小徑。每砍一下,都震得手臂發麻,虎口生疼。
終于,清理出一小片勉強可以蹬踏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將柴刀別回腰間,雙手死死摳住冰冷濕滑的巖石縫隙,腳尖試探著踩在那處小小的凹陷處,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攀爬!
一步,兩步……
指尖被粗糙的巖石磨破,滲出血珠。
冰冷的山風卷起她的衣角,仿佛隨時要將她吹落深淵。她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保持平衡和向上挪動上。距離那叢血三七,只有咫尺之遙!
她的手指,已經能觸碰到那狹長劍葉冰涼的邊緣!再往上一點,就能挖到那些珍貴的根莖!
就在這功成在望的剎那——
“咔嚓!”
腳下那塊她千辛萬苦清理出來、作為唯一支撐點的凸起巖石,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和濕滑的苔蘚,猛地斷裂開來!
“啊——!”
失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心臟驟然停止!
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身下是嶙峋的亂石和陡坡!
這一摔下去,不死也殘!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重生以來的所有謀劃、所有隱忍、所有不甘,難道就要終結在這荒無人煙的深谷?
她不甘心!
她還沒報仇!
她還沒讓那些白眼狼付出代價!
電光火石之間,求生的本能讓她在空中徒勞地揮舞手臂,試圖抓住什么!
也許是老天開眼,也許是命不該絕!
她的右手,在急速下墜的慌亂中,竟然險之又險地勾住了一根從崖頂垂下的、足有手臂粗的堅韌老藤!
“噗!”
巨大的下墜力道狠狠拉扯著她的手臂和肩關節,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身體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崖壁上,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
但總算,止住了下墜之勢!
她整個人像風干的臘肉一樣,懸吊在半空中!腳下是令人眩暈的亂石深谷!
僅靠一只手臂死死勾住那根救命的藤蔓!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
手臂和肩膀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
不能松手!
松手就是粉身碎骨!
她用盡全身力氣,試圖用另一只手也攀上藤蔓,雙腳在濕滑的崖壁上徒勞地蹬踹,尋找任何一點可以借力的地方。但崖壁光滑如鏡,苔蘚濕滑,根本無處著力!
每一次掙扎,都讓那根老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地落下塵土和碎葉。
每一次晃動,都讓她距離身下的死亡深淵更近一步!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她的脖頸,越收越緊。
力氣在飛速流逝,手臂的劇痛和脫力感越來越強烈。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在重壓下發出的細微呻吟。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
和前世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帶著滿腔的怨恨和不甘?
就在她的意志瀕臨崩潰,手指因為脫力而一點點松開藤蔓的剎那——
“抓緊!別松手!”
一個清冽、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鎮定力量的聲音,如同穿透絕望迷霧的號角,猛地從頭頂上方傳來!
李鳳蘭瀕臨渙散的神智猛地一清!她艱難地抬起頭,逆著刺眼的、從崖頂樹冠縫隙漏下的天光,看到一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趴在崖邊!
是沈墨!
又是他!
他半個身子探出崖邊,清俊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凝重,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如鷹,死死鎖定她懸空的身影。他顯然也是剛剛趕到,呼吸急促,額發被汗水浸濕。
“堅持住!我拉你上來!”
沈墨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人心的力量。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解下自己腰間的武裝帶,將一端牢牢系在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松樹根部,打了一個極其結實的水手結。
“抓住這個!”
他低喝一聲,將武裝帶的另一端猛地拋了下來!
那根深綠色的帆布帶子如同救命的繩索,在李鳳蘭眼前晃蕩!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她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猛地伸出還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抓住了那根帶子!
粗糙的帆布瞬間勒進她早已磨破出血的手掌!
“抓緊!腳蹬住崖壁!借力!”
沈墨的聲音再次傳來,沉穩有力。他顯然有過野外經驗,指揮清晰。
李鳳蘭依言,雙腳在濕滑的崖壁上奮力蹬踏,同時雙手死死抓住武裝帶,將身體的重量盡量轉移到帶子上。
“一、二、三!起!”
隨著沈墨沉穩的號子聲,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上方傳來!
李鳳蘭配合著向上蹬踏,身體一點點脫離了那致命的懸空狀態!粗糙的崖壁摩擦著她的身體,帶來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渾然不覺,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攀爬和抓緊上!
沈墨顯然用了極大的力氣,清俊的臉憋得通紅,手臂上肌肉繃緊,額角青筋跳動。但他動作穩健,每一次發力都恰到好處,配合著李鳳蘭的蹬踏,將她一寸寸從死亡邊緣拖拽回來!
近了!更近了!
崖頂的草木近在咫尺!
終于,當李鳳蘭的膝蓋蹭到崖頂堅實的泥土時,沈墨猛地發力,一把抓住她破爛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拖上了崖頂!
“呼…呼…”
兩人都癱倒在冰冷的、鋪滿腐葉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李鳳蘭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她攤開雙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被藤蔓和帆布帶勒得深可見骨。手臂和肩膀更是撕裂般劇痛,幾乎抬不起來。臉上、身上全是擦傷和泥土,狼狽不堪。
“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
沈墨喘息稍定,立刻撐起身子,湊近查看。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和關切。
李鳳蘭下意識地想躲開,但身體的劇痛讓她動彈不得。
沈墨的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明顯不自然下垂的右臂上,眉頭緊鎖。
“手臂可能脫臼了,手掌傷口很深,需要處理。”
他的判斷冷靜而專業。
他迅速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條洗得發白的灰色圍巾,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手臂的傷處,墊在她脫力顫抖的右臂下方,做了一個簡單的支撐固定。
然后,他又從那個不離身的帆布挎包里,翻找起來。
這一次,他拿出了一個小巧的鋁制飯盒,打開蓋子,里面是半盒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苦澀草藥味的墨綠色膏體。
“忍著點。”
他低聲道,用一根削尖的細木棍,小心地挑起一點藥膏。
那藥膏一接觸到李鳳蘭掌心翻卷的皮肉,瞬間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一顫。
“這是我自己配的蛇藥,消炎止血效果很好,但刺激性大。”
沈墨解釋道,動作卻異常輕柔,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涂抹在她深可見骨的傷口上。那清涼中帶著灼痛的奇異感覺,讓李鳳蘭痛得冷汗涔涔,卻死死咬住下唇,一聲不吭。
涂完藥膏,他又用一塊干凈的紗布將她的手掌小心地包扎起來。
做完這一切,沈墨才松了口氣,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看著李鳳蘭蒼白的臉和緊咬的嘴唇,目光掃過她剛剛攀爬的那片陡峭崖壁,最后停留在那叢在風中搖曳的血三七上。
“為了它?”
他指了指那叢草藥,語氣聽不出情緒。
李鳳蘭沉默地點點頭,依舊垂著眼,避開他的目光。手臂的劇痛和掌心火辣辣的灼燒感,時刻提醒著她剛才的驚險。也提醒著她,眼前這個清冷的知青,又一次救了她。
“血三七,”沈墨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冽,帶著一種學者般的陳述,“止血圣品,尤其擅治內傷出血。但生長之地,多險峻陰濕,常有猛獸毒蟲盤踞。”
他頓了頓,鏡片后的目光落在李鳳蘭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復雜,“值得嗎?”
值得嗎?
李鳳蘭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卻依舊冰冷倔強的眼睛,第一次毫無避諱地對上沈墨清澈的視線。
值得嗎?
為了活下去!
為了不餓死!
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這點險,算什么?!
她沒有說話,但眼底那燃燒的、近乎偏執的火焰,已經給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沈墨看著她眼中那團冰冷的火焰,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到崖邊,撿起李鳳蘭掉落在一旁的舊柴刀。又看了看那叢血三七,然后,他做出了一個讓李鳳蘭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解下腰間的武裝帶,再次牢牢系在那棵松樹上。然后,他拿起柴刀,動作敏捷地攀上崖壁。他的動作比李鳳蘭嫻熟穩健得多,顯然有過系統的野外訓練。只見他幾下就攀到那血三七旁邊,小心翼翼地用柴刀連根帶土挖起那幾株草藥,又仔細地將幾顆暗紅色的塊莖收入囊中。
整個過程快而精準,如同演練過無數遍。
很快,他安全地回到崖頂,將沾著泥土的血三七和塊莖,連同那把舊柴刀,一起遞到李鳳蘭面前。
“給。”
依舊是那個簡潔的字。
李鳳蘭看著他,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看著他鼻梁上沾的一點泥土,看著他遞過來的、她拼死也沒能采到的草藥……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她冰冷的心湖里翻涌。
是感激?
是警惕?
是屈辱?
還是別的什么?
她分不清。
最終,她還是伸出那只沒受傷的左手,默默地接過了草藥和柴刀。指尖再次相觸,冰冷與溫熱。
沈墨沒再看她,只是默默解下樹上的武裝帶,重新系回腰間。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落葉,背起挎包。
“這片山谷深處有狼群活動的痕跡,最近不太平。”
他背對著她,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采藥,量力而行。命沒了,什么都沒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邁開步子,清瘦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濃密的山林光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李鳳蘭獨自一人癱坐在冰冷的腐葉地上,懷里抱著沾血的柴刀和珍貴的血三七,左手上包扎的紗布散發著濃烈的草藥苦澀氣息。右臂脫臼處墊著的灰色圍巾,還殘留著一點陌生的、屬于年輕男性的體溫。
山風呼嘯而過,吹得她遍體生寒。
她看著沈墨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草藥和手上的傷,那雙冰冷倔強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浮現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和…...動搖。
這個人……到底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