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不忙,在里頭洗漱呢!”林蔓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往屋里揚了揚下巴,“陸先生先進來坐?我去叫她?!?
陸沉舟點點頭,邁步進門時,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沉穩的聲線。他手里的牛皮紙袋輕輕晃了晃,隱約透出點甜香——是南江巷那家老字號的杏仁酥,每天都有很多人買,簡直是供不應求,想吃到就必須得提前好幾個小時去排隊。
林蔓剛轉身要往洗手間走,就見蘇清漪拿著毛巾擦著濕發出來了,額前碎發還沾著水珠,看到門口的人時腳步頓了頓:“陸先生?”
“聽說你生病了,正好順路過來?!标懗林鄣囊暰€在她發梢停頓半秒,自然地把紙袋遞過去,“給你帶了點東西?!?
蘇清漪接過紙袋的瞬間,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耳尖卻先紅了。她低頭瞥見袋子上的店名,睫毛顫了顫:“這個店的東西很難買……”
陸沉舟說得輕描淡寫,目光卻落在她的臉頰上,“聽館長說你昨天生病了,現在好些了?”
蘇清漪這才想起,前天晚上一夜沒睡,導致抵抗力下降,燒得昏沉時,好像確實給館長發過一條消息請假。
沒想到館長連這個都跟他說了。
“好多了,謝謝陸先生關心?!彼鸭埓г趹牙?,暖意透過紙殼滲進來,連帶著指尖都熱了些。
陸沉舟的目光掠過她微帶著點啞的嗓音,又落在她抱著紙袋的手上——指節泛著點病后的蒼白。
“館里的事我讓小陳先盯著。”他往后退了半步,靠著玄關的鞋柜站定,姿態比剛才松弛些。
林蔓在旁邊看得直咂嘴——這陸先生一看就是日理萬機,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那種,竟然會有閑心關心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員工。
反正她是沒遇到過這種好老板。
她識趣地拿起沙發上的手機:“那啥,我突然想吃樓下那家生煎,你們聊,我去訂兩籠!”
說完,林蔓拿著手機進屋。
門“咔嗒”關上時,客廳里只剩兩人。
空氣里忽然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蟬鳴有一搭沒一搭地飄進來。蘇清漪抱著紙袋的手指緊了緊,鼻尖縈繞著杏仁酥的甜香,混著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陸沉舟的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長而密,像兩把小扇子,輕輕掃過眼下的淡青色——那是沒睡好的痕跡。
他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終于打破沉默。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像揉過細沙的風,帶著點試探的柔和:“下周有個畫展,”他頓了頓,目光沒移開,“是莫奈的巡回展?!?
蘇清漪捏著杏仁酥的手指頓了頓,抬眼時,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顫了顫。
“莫奈的?”她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雀躍,眼底飛快掠過一抹光亮——前陣子整理館里的畫冊時,她還對著《睡蓮》的復制品感嘆,說這輩子要是能看一次真跡就好了。沒想到這話被他聽去了。
陸沉舟看著她眼里的光,喉間的干澀似乎淡了些,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嗯,在市美術館。我托人留了兩張票。”
他說著,從西裝內袋里摸出個小小的信封,遞過來時指尖離她的手還有半寸距離,停在半空,帶著點克制的分寸感。
蘇清漪接過信封,指尖觸到挺括的卡紙,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信封上印著美術館的燙金logo,摸起來溫熱,像是剛從他口袋里拿出來的。
“謝謝陸先生。”她低頭看著信封,耳尖又開始發燙,“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聽說莫奈的展票早就被搶空了,托人才能弄到的票,想必費了不少心思。
“不麻煩。”陸沉舟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聲音又放輕了些,“剛好我也想去看看?!?
他說得坦然,仿佛只是隨口約了場再尋常不過的展覽。
可蘇清漪抱著紙袋的手指卻更緊了些,杏仁酥的甜香混著他身上的木質香氣,在空氣里漫開,讓她想起去年冬天在館里看到的那幅雪景圖——冷寂的畫面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暖意。
是她的臆想嗎?她是不是不應該自作多情,也許陸沉舟真的是感興趣,畢竟他的白月光就是學藝術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蘇清漪懷里的紙袋就像沉了些。她捏著信封的邊角,指腹無意識地蹭過燙金logo,那點溫熱忽然變得有些灼手。
“陸先生對印象派也感興趣?”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常,像在聊館里的展品,“我記得,陸先生喜歡的人也是學藝術的?!?
學藝術的,沈若微。
沈若微這個名字出現在腦海時,蘇清漪感覺她好像有些不舒服,來自心底的。
為什么她對這個名字記得那么清楚?
那是陸沉舟圈子里公開的“白月光”,家世相當,留洋學藝術,去年回國辦畫展時,陸沉舟還親自去站過臺。蘇清漪在館里整理活動照片時見過,一身米白色長裙站在他身邊,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陸沉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瞬,睫毛垂下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波瀾,“我對莫奈感興趣,是因為……”
因為你喜歡。
他忽然停住了。
不,不行,這么快。會把她嚇跑的,當年不就是因為他實在藏不住心底的心思,所以把她嚇跑了嗎。
再次遇到她,他想過把她不管不顧的抱在懷里,可是,那樣做的后果是什么,是她再一次遠離他。
那樣的后果,他不想再經歷了。
他想到這里,瞬間斂起所有的陰暗面和占有欲,努力當一個溫潤如玉,謙遜有禮的“陸先生”。
哪怕僅有的幾次肢體的觸碰,也是他實在壓不住心底的愛戀搞出來的。
“是因為……館里剛收了一批相關的文獻,想提前做些功課?!标懗林郾荛_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棵老梧桐,葉影在他側臉晃出細碎的斑駁。
這個借口算不上高明,蘇清漪卻沒再追問。
只要不是因為沈若微就好。
她低頭數著紙袋里剩下的杏仁酥,一塊,兩塊……指尖劃過酥皮的紋路,像在描摹心里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褶皺。
“這樣啊?!碧K清漪的聲音輕了些,像怕驚擾了什么,“那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能給陸先生當個臨時解說?!?
陸沉舟的喉結動了動,轉身時帶起一陣風,木質香氣更濃了些?!扒笾坏??!彼粗痛沟拿佳?,忽然很想伸手撫平她眉間那點不易察覺的郁色,指尖卻在半空中拐了個彎,落在玄關的掛鉤上,“不早了,我先回去處理些事?!?
蘇清漪抬頭時,正撞見他眼里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像被云遮住的月亮,朦朧又真切。“我送您。”
說完,他轉身拉開門。晨光在他身后鋪成金色的路,他的背影挺得筆直,像有什么東西被牢牢鎖在挺拔的肩線里。
門關上的瞬間,蘇清漪才后知后覺地捂住胸口。心跳得像要撞破肋骨,單單只是一個背影,她竟然心跳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林蔓不知何時站在臥室門口,手里還舉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見蘇清漪望著門板發呆,故意咳嗽兩聲:“嘖嘖,這是魂被勾走啦?”
蘇清漪回過神,嗔怪地瞪她一眼:“別胡說。”可指尖觸到口袋里的畫展門票,還是忍不住發燙。
那是,再一次心動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