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市證券公司開戶買入那支航天科技股后，吳鵬飛就多了個秘密牽掛。鄉鎮中學的宿舍沒有電視，他只能趁著周末回家的空檔，守在客廳那臺老舊的黑白電視機前，等著傍晚六點的財經新聞。雪花點閃爍的屏幕上，股評家語速飛快地分析著行情，他卻總能精準捕捉到那支股票的名字，像在茫茫人海中認出熟悉的朋友。

“這花花綠綠的線有啥看頭？“外公蹲在門檻上編竹筐，竹條在他手里翻飛成漂亮的花紋，“還不如看《新聞聯播》實在。“吳鵬飛嘴里應著“快了快了“，眼睛卻死死盯著屏幕，當聽到“航天板塊持續走強“的消息時，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揚，像偷吃了蜂蜜的小熊。

每周三下午的自由活動課，成了他的“股市情報收集時間“。他會借口去鎮上書店買輔導書，實則直奔巷尾那家掛著“陽光網吧“招牌的小店。2006年的鄉鎮網吧昏暗又擁擠，幾排舊電腦嗡嗡作響，煙霧繚繞中滿是敲擊鍵盤的聲音。穿迷彩服的網管見他每周都來，笑著打趣：“小同學，你這比退休大爺還上心啊。“

這天吳鵬飛剛打開行情軟件，就見屏幕上的股票代碼旁跳出“+2.3%“的紅色數字。他心里咯噔一下，這意味著那一千塊本金已經賺了二十三塊，夠買兩斤豬肉或是五本習題冊了。鄰座的大叔湊過來看了眼：“眼光不錯嘛，這只票最近挺火。“吳鵬飛紅著臉撓撓頭，嘴上說著“瞎買的“，心里卻樂開了花，像揣了只撲騰的小麻雀。

回到學校時，晚自習的鈴聲剛響。趙磊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去哪發財了？一下午不見人影。“吳鵬飛從書包里掏出新買的奧數習題冊晃了晃：“給大腦投資去了。“李鵬在旁邊插嘴：“我看你是給小賣部投資吧，上次借我的五毛錢還沒還呢。“三人笑作一團，把股市的小秘密藏進了習題冊的褶皺里。

奧數競賽的熱度還沒散去，吳鵬飛和張瀾的名字仍掛在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但最近兩人一起去階梯教室復習時，總能感覺到背后有目光在“掃射“，像被班主任抓包的調皮蛋。有次吳鵬飛轉身拿粉筆，正好撞見幾個女生慌忙轉頭的動作，頭發絲都透著心虛。

“你覺不覺得最近有點怪？“張瀾把政治筆記本往他面前推了推，齊耳短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剛才去打水，聽見有人說......說我們在談戀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細若蚊蠅，臉頰卻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吳鵬飛心里咯噔一下，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張超最近總陰陽怪氣的，昨天還故意在籃球場把球砸到他腳邊：“走路不長眼啊？撞到我球了！“當時以為是這家伙又犯傲嬌病，現在想來怕是“吃醋“了。更讓他在意的是，這些話要是傳到教導主任——也就是張瀾爸爸耳朵里，后果可不堪設想。上次張主任巡視晚自習，看見兩人湊在一起講題，就已經皺著眉頭盯了半天。

這天課間操，吳鵬飛無意間聽到后排女生的悄悄話飄進耳朵：“我看見吳鵬飛給張瀾送桑葚干了，肯定是談戀愛了！“另一個聲音接茬：“就是就是，上次誓師大會他還專門提張瀾呢，教導主任知道了肯定饒不了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親眼所見。

張超不知從哪冒出來，故意撞了下吳鵬飛的胳膊：“某些人真是精力旺盛，學習戀愛兩不誤啊。“他嘴上嘲諷著，手里的籃球卻沒抓穩，“啪嗒“掉在地上，滾到張瀾腳邊。張瀾彎腰撿球時，兩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像觸電般同時縮回手，引得周圍一陣哄笑，口哨聲此起彼伏。恰好教導主任路過操場，銳利的目光掃過來，張瀾的臉瞬間白了，低著頭快步跑回隊伍。

謠言像蒲公英的種子，乘著課間操的風傳遍了整個校園。吳鵬飛發現事情有點失控，是在一次物理課后。他和張瀾在樓道里討論浮力問題，正說到“物體排開液體的體積“，旁邊幾個路過的男生突然開始怪笑，其中一個還陰陽怪氣地接話：“排開什么體積啊，我看是排開距離吧！“

張瀾的臉瞬間白了，捏著筆記本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吳鵬飛皺起眉頭剛想理論，上課鈴響了，那幾個男生嬉笑著跑開，留下一串意味深長的笑聲。他看著張瀾低頭沉默的樣子，心里像被塞了團濕棉花，又悶又沉。尤其是想到張主任那張嚴肅的臉，更是坐立難安。

晚自習結束后，吳鵬飛特意繞到8班門口等她。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條相依的藤蔓。“別聽他們瞎說。“他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聲音有點悶，“咱們光明正大一起學習，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張瀾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委屈：“可是......可是我爸今天放學叫住我，問我最近是不是心思不集中......“

吳鵬飛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傳到教導主任耳朵里了。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張瀾的眼睛：“你放心，這事我來解決。總不能讓這些閑言碎語影響學習，咱們還要考重點高中呢。“月光灑在他臉上，眼神亮得像星星，讓張瀾莫名安心下來，點了點頭說：“那你別跟人起沖突，我爸本來就對畢業班紀律抓得嚴。“

回到宿舍，吳鵬飛把自己扔到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發呆。趙磊啃著辣條湊過來：“咋了？被張超傳染傲嬌病了？“吳鵬飛把白天的遭遇說了說，李鵬一拍大腿：“我就說最近女生看你的眼神不對勁！肯定是嫉妒張瀾成績好！“

“那現在咋辦？萬一教導主任真誤會了......“趙磊把辣條包裝袋揉成一團，“要不咱們去把造謠的揪出來打一頓？“說著還揮了揮拳頭，逗得吳鵬飛哭笑不得：“你以為是武俠小說啊，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三人盤腿坐在床上琢磨對策，辣條味混著青春期的汗味，醞釀出一個“反擊計劃“。

接下來兩天，趙磊和李鵬開啟了“情報搜集模式“。兩人假裝去小賣部買零食，耳朵卻像雷達似的捕捉著各種八卦；午休時故意在女生宿舍樓下“散步“，把聽到的閑言碎語記在草稿紙上。第三天晚自習前，兩人神秘兮兮地把吳鵬飛拉到操場角落。

“查到了！“趙磊掏出皺巴巴的草稿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名字，“是隔壁7班的三個女生，帶頭的是那個總考年級第十的林曉梅，上次奧數選拔她沒選上，一直不服氣張瀾。“李鵬補充道：“我聽她們宿舍的說，林曉梅覺得張瀾搶了她的風頭，想故意搞點事讓教導主任批評她。“

吳鵬飛恍然大悟，難怪覺得那幾個女生眼熟，原來是上次競賽失利哭鼻子的那幾個。他捏著草稿紙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辦法了。“趙磊和李鵬湊過去，三個腦袋湊成個小圓圈，月光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個秘密結社的標志。

周五的班會課上，班主任王志高剛說完月考安排，吳鵬飛突然舉手：“老師，我想占用幾分鐘時間，跟大家分享一下學習經驗。“全班同學都愣住了，這學霸今天咋回事？平時連回答問題都臉紅，現在要主動發言？

在全班注視下，吳鵬飛走上講臺，手里抱著一摞筆記本。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教室：“最近聽到有些同學說我和張瀾在談戀愛，今天想澄清一下。“話音剛落，教室里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筆尖落地的聲音，連窗外的麻雀都不叫了。

“我和張瀾確實經常一起學習，因為她政治好，我物理強，我們是互相輔導。“他把兩人的筆記本翻開展示給大家看，“這是我們整理的錯題本，上面全是解題思路，沒有任何別的東西。“紅色藍色的批注密密麻麻，像兩片知識的小樹林。

臺下傳來竊笑聲，氣氛漸漸輕松起來。吳鵬飛接著說：“就像趙磊幫我占座位，李鵬借我橡皮一樣，都是同學間的互相幫助。再說了，張主任對紀律要求那么嚴，我們哪敢在畢業班搞這些心思啊？“這話一出，全班都笑了起來，誰都知道教導主任的厲害。

正說著，張瀾突然從教室后門走進來，手里還抱著作業本。吳鵬飛眼睛一亮，朝她招手：“張瀾你來得正好，給大家說說我們的'學習互助計劃'。“張瀾愣了一下，隨即走上講臺，聲音雖輕卻清晰：“我們約定要一起考上重點高中，所以才互相督促學習，上周我爸還檢查過我們的筆記呢。“提到教導主任，臺下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像完成了一場默契的考試。趙磊在臺下帶頭鼓掌，李鵬跟著起哄：“說得好！我要和吳鵬飛談戀愛......哦不，一起學習！“全班笑得更歡了，把那些流言蜚語都笑散在了陽光里。

班會結束后，張超看到吳鵬飛時哼了一聲：“算你們識相。“卻在擦肩而過時，偷偷對吳鵬飛豎了個大拇指，傲嬌勁兒又上來了。趙磊和李鵬沖過來架住吳鵬飛：“可以啊兄弟，連教導主任都搬出來當擋箭牌，高！晚上得請我們吃辣條！“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時，他握緊拳頭走向階梯教室——那里有等待討論的習題，有共同追逐的夢想，還有比謠言更值得珍惜的青春時光。路過教導主任辦公室時，他特意放慢腳步，聽見里面傳來張主任和其他老師的談話聲：“......孩子們互助學習是好事，別瞎傳謠言影響復習......“吳鵬飛嘴角揚起笑意，大步走進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