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夢冷冷地看著再次攔在牛車前的蘇顯，眼底殺機一閃而逝。若非顧忌昏迷的顧星河，她早已出手。

蘇顯對她的殺意視若無睹，反而覺得這帶刺的模樣更有趣，臉上掛著自以為風流的笑容：“姑娘何必拒人千里？鄙人蘇顯，誠心相邀，不如進府喝杯茶，交個朋友如何？”

夜清夢充耳不聞。她的目光焦灼地落在牛車上因熊瞎子被搬走而顯露出來的顧星河身上。

他昏睡得太久了，久到她心慌意亂。若非為了盡快賣掉熊尸換取銀錢，她早就直奔醫館了！她不再理會蘇顯，抱著顧星河一個利落的翻身坐回牛車，聲音冰冷急促：“李叔！走！去鎮上最好的醫館！快！”

……

“二弟，這姑娘不簡單，少招惹是非……”

“放心，我有分寸，只是這帶刺的姑娘可真有趣……我越來越期待接下來的日子了……”

……

夜清夢緊緊抱著顧星河，心急如焚，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感受著他微弱的心跳，指尖下意識地貼在他胸口，仿佛這樣才能確認他還活著。

他修長瘦弱的身子安靜地靠在她懷里，溫順得讓她心頭發慌——她厭惡這種死寂般的安靜！她喜歡他清淺的笑語，喜歡他羞澀的嗔怪，喜歡他一切鮮活的反應。

牛車在李老漢的驅趕下，幾乎是狂奔著穿過街道。風聲在耳邊呼嘯，夜清夢的心卻沉在谷底，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終于到了鎮上最大的“百草堂”。夜清夢抱著顧星河跳下車，沖進醫館，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大夫！快看看他！他一直昏迷不醒！”

坐堂的老大夫不敢怠慢，連忙放下手中活計，指揮學徒將顧星河小心抬到診榻上。他凝神屏息，仔細診脈，又翻開眼皮查看，眉頭越皺越緊。

夜清夢緊握著顧星河冰涼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夫，眼神里交織著濃重的擔憂和一絲渺茫的期待。

良久，老大夫收回手，捋著胡須，面色凝重：“這位郎君……先天體弱，根基虧損，長期營養不良已是雪上加霜。更致命的是，他體內‘精氣’耗損極其嚴重，如同……如同油盡燈枯之兆！且……似有過早虧泄之象。此乃元氣大傷之癥，急需大補元氣、固本培元！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夜清夢心頭劇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是她！都是她貪戀那份溫暖和力量，不知節制地索取，才將他害至如此境地！巨大的自責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心。她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急切道：“大夫！求您救他！無論多貴的藥，您盡管開！只要他能醒過來！”

老大夫迅速提筆寫下藥方，卻又面露難色：“方中主藥需百年老參吊命續元，方能激發藥力，助他盡快蘇醒。只是……小老兒這里，年份最足的參也不過五六十年光景，藥力恐怕……杯水車薪啊！”

“人參？！”夜清夢猛地想起什么，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大夫您等等！”她轉身沖出醫館，奔向門口的牛車。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一把拎起角落里那個不起眼的小背簍，嘩啦一聲，將里面所有東西傾倒在地上！頓時，各種帶著泥土氣息或已簡單炮制過的藥材滾落一地：茯苓、柴胡、黃芪、三七……空氣中彌漫開混雜的藥香。

夜清夢不顧旁人眼光，快速在藥材堆里翻找，終于小心翼翼地捧出兩株用布裹著、早已干透的根莖狀物。“老大夫，您看看這個！能用嗎？”

老大夫震驚的看著如此糟蹋藥材的小娘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心疼得直搖頭。

這個須發皆白、眼神卻矍鑠的老大夫待看清她手中之物時，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圓了！他幾乎是屏住呼吸，顫抖著伸出雙手，如同接過稀世珍寶般，將那兩株干枯的根莖捧在掌心。

他先拿起其中一株，色澤深紫近黑，根須遒勁盤結，狀若虬龍。他指尖輕撫過那深刻的紋理，湊近鼻端深深一嗅，一股沉郁內斂的參香直沖肺腑！老大夫激動得聲音發顫：“這……這是紫參！看這品相，這紋路……少說也有五百年以上的參齡！紫氣內蘊，乃參中圣品，世間罕見！罕……罕見啊！”

他又捧起另一株，體型更為碩大，根須繁茂如老者須發，主體飽滿敦實。“這……這株參王！雖不及紫參珍稀，但看這蘆碗層疊，參體飽滿，也定是二百年以上的老山參！藥力雄渾，亦是難得！”

許久，老大夫緩緩放下手中的干草根，感慨道：“這紫人參歷經五百年歲月沉淀，吸收天地精華，實屬難得；而這人參王也是世間罕有之物。”

夜清夢聽后，心中一喜。

“可能入藥？”

他捧著這兩株稀世奇珍，激動得雙手都在發抖，看向夜清夢，眼中充滿難以置信：“當然可以，這太可以了，只是小娘子！這兩味藥，尤其是這紫參，價值連城！只是用它來入藥……是否太過……大材小用？老朽可用其他藥材替代，藥效雖緩，但……”

“再珍貴的藥，也比不上我夫君展顏一笑！”夜清夢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眼神堅定無比，“請大夫立刻用藥！只要能救醒他，在所不惜！”

老大夫聞言，心中震撼，再無猶豫，肅然道：“好！小娘子情深義重，老朽必當竭盡全力！”他親自捧著那株參王（另一株更珍貴的紫參未動），步履蹣跚卻異常鄭重地走向后堂，親自看火熬制參湯。這等奇藥，他不敢假手于人。

夜清夢稍稍松了口氣，守在顧星河榻前，緊緊握著他冰涼的手。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喧嘩，為首的正是之前攔路的蘇顯，這次身邊還跟著兩個小姑娘

蘇顯大搖大擺走進來，一眼便看到地上那堆成小山的藥材，更是在看到老大夫小心翼翼捧走的參影，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蘇顯看到夜清夢，露出來一個自以為風流的笑，大聲道：“姑娘，剛跑那么快干什么，給個機會認識一下唄。”

夜清夢此刻滿心都是顧星河，煩躁至極，頭也不抬地冷斥：“錢貨兩訖，互不相欠。你是有什么大病，非要在此糾纏？”

蘇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身為蘇家二少，何曾被人如此當眾下臉？他收起假笑，冷哼一聲，語氣帶上威脅：“我看你身手不凡，有心結交，是給你臉面！別不識抬舉！在這白石鎮，得罪我蘇家，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呵，”夜清夢終于抬眼，目光如冰錐般刺向他，“怎么，賣個熊瞎子，還賣出個強買強賣的仇家來了？”

蘇顯臉色徹底陰沉。旁邊一個稍年長、眉眼驕縱的少女立刻尖聲幫腔：“賤丫頭！顯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算什么東西，也敢拒絕？哪有你拒絕的份，別給臉不要臉！”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參湯熬好了，老大夫小心翼翼的端過來

“老夫把半只參王燉了，三碗熬半碗，藥效溫和易吸收，喝了不出一刻鐘就會醒的……小娘子，你別擔心了……”

[系統，怎么回事？我的‘言聽計從’光環怎么對她一點用都沒有？]（蘇柔內心獨白）

[主人，我們耗費巨大代價降臨此界，首要目標是尋找‘混沌至寶’！不是讓你來摻和凡間事的！]（冰冷的系統音）

[至寶？你只說是能讓人長生不死的至寶，什么特征、在哪，一概不說！就告訴我在這破鎮子上！大海撈針嗎？]（蘇柔煩躁）

[主人，我是終極輔助系統，一切行為請以終極任務‘獲取混沌至寶’為準！其余皆為次要！請按提示操作，禁止質疑系統決策，否則將執行抹殺程序！]（系統音無波動）

[你敢！我可是你的綁定者！抹殺我，你也會元氣大傷！還有，你看那紫參，還有那個昏迷的瘦弱男人……都是人間極品！我幫你找至寶，你得讓我得到那個男人！否則，別怪我消極怠工！]（蘇柔威脅）

[……]（系統沉默）

夜清夢腦中突兀地響起這段詭異的對話！她心頭警鈴大作，面上不動聲色，銳利的余光卻在人群中飛快掃視，瞬間鎖定蘇顯身后那個眼神閃爍、正癡癡盯著顧星河看的瘦小少女！剛才那對話，竟是從她腦中傳來？！

夜清夢收斂心神，動作輕柔又熟練地扶起顧星河，一點點將溫熱的參湯喂入他口中。

看著藥汁順利咽下，她才想起老大夫之前的話，擔憂地問：“大夫，他會昏倒究竟是何緣故？往后可有什么忌諱？”

老大夫嘆口氣，低聲道：“這位郎君本就先天不足，后天又長期食不果腹，身體一直處于極度虧虛的微妙平衡之中。此次……不知何故，這平衡被驟然打破，導致體內賴以維系的精氣被過度抽離，如同……如同被釜底抽薪！往后需得精心調養，非一朝一夕之功。像人參、靈芝這類大補元氣的珍品需定期服用固本。最重要的是……”老大夫頓了頓，加重語氣，“必須禁欲！絕不可直接耗泄元陽！否則，便是仙丹也難救！”

夜清夢如遭雷擊！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心上！果然……是她！是她貪戀那份治愈的力量和他溫存的滋味，無度索取，才害他至此！強烈的悔恨和心疼幾乎將她淹沒。她看著顧星河蒼白脆弱的睡顏，暗暗發誓，再也不會讓他受此傷害！

這時，被晾在一旁的蘇顯見夜清夢不是跟大夫說話，就是對那個瘦弱病秧子溫言細語小心哄著，而對自己卻不假辭色，更覺顏面掃地。

他指著地上那堆藥材，強壓怒火道：“好！朋友做不成，買賣總做得吧？你一介村婦，留著這些好東西也是暴殄天物！不如賣給我蘇家，價錢隨你開！保證讓你滿意！”

夜清夢看都懶得看他，直接對老大夫道：“大夫，地上這些藥材（除了紫參和剩下半株參王），您百草堂收嗎？以后我采的藥材，也都送到您這里。”

“收！自然收！”老大夫挺直腰板，朗聲應道，毫不畏懼地瞥了蘇顯一眼。

蘇顯臉色鐵青，正要發作——

“唔……”一聲微弱的呻吟響起。

榻上的顧星河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迷茫了片刻，才聚焦在夜清夢焦急的臉上，虛弱地牽起嘴角，聲音細若游絲：“娘子……莫急……我沒事……”他費力地抬起手，想去摸摸他的眼角。

“夫君！”夜清夢的眼淚瞬間決堤，緊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聲音哽咽，“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

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深情相擁，而現代來的渣女蘇柔難免妒火中燒。

她見顧星河醒來，俊美蒼白的模樣更添幾分易碎的風情，心癢難耐，忍不住上前一步，故作嬌柔道：“小郎君醒了就好。你家娘子得了那些好藥材，賣給我們蘇家，保你一世富貴平安，豈不兩全其美？”語氣帶著施舍。

夜清夢將顧星河護在懷里，頭也不回地冷斥：“說了不賣！滾！”

蘇柔被那冰冷的語氣刺得一哆嗦，隨即惱羞成怒，指著夜清夢罵道：“丑八怪！這么俊的小郎君！你配得上嗎？”

夜清夢懶得與她口舌，小心扶起顧星河，準備離開。

老大夫連忙將仔細包好的紫參、半株參王以及結算藥材的三十兩銀子遞過來：“姑娘，這些務必收好。紫參和參王對郎君調養至關重要。其余藥材共三十兩，請收下。”

夜清夢接過，鄭重道謝。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醫館門檻時，蘇柔看著夜清夢手中的藥包，想到系統對紫參的評估（大補元氣，或對尋找至寶有助益），又嫉恨夜清夢能抱著顧星河，惡向膽邊生，竟猛地沖上來，伸手就搶：“這么好的東西，給你們也是糟蹋！拿來吧你！”

夜清夢眼神一厲！她抱著顧星河，身形卻快如鬼魅，側身避過的同時，空著的手閃電般扣住蘇柔的手腕，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

“啊——！”蘇柔像個破麻袋般被狠狠摜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頓時嚎啕大哭起來，“你敢打我！我讓我大哥殺了你！嗚嗚嗚……”

夜清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冰冷如鐵：“自取其辱！”說完，不再理會哭鬧的蘇柔，攙扶著顧星河徑直上了牛車。

蘇顯見幼妹當眾受辱，臉色鐵青，再也顧不得什么風度，對著遠去的牛車怒吼：“好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敢動我蘇家的人！你給我等著！此仇不報，我蘇顯誓不為人！”他憤然甩袖，帶著哭哭啼啼的蘇柔等人，怒氣沖沖地回府告狀去了。

牛車在暮色中駛回花石村。夜清夢額外給了李老漢十文，李老漢推辭不過，最后收下了牛車上最后一條魚作為酬謝。

回到他們簡陋卻溫暖的小院，夜清夢小心翼翼地將顧星河安置在床上，寸步不離地守著。

顧星河雖已蘇醒，但身體極度虛弱，連說話的力氣都欠缺。夜清夢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心疼得無以復加。她拿出那株救命的紫參和剩下的半株參王，在顧星河虛弱的指導下，笨手笨腳地花了整整一下午，才熬出一碗勉強合格的參湯，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與此同時，蘇府內。

蘇顯添油加醋地向大哥蘇豪哭訴了在醫館的“遭遇”，尤其強調了夜清夢的“囂張跋扈”和“身懷重寶”（紫參）。

蘇豪身為蘇家少主，聽聞弟弟妹妹被一個當眾羞辱，還涉及罕見的紫參，頓時勃然大怒。“好個狂妄的村婦！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當即點齊府中護衛，氣勢洶洶要去拿人。

然而，派出去的人將白石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夜清夢和顧星河的蹤跡——他們早已回到了偏僻的花石村。蘇豪只得強壓怒火，命人暗中查訪，務必找出這對男女的下落。

夜清夢對此渾然不知，她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顧星河的調養上。她謝絕了一切打擾，每日笨手笨腳的按時熬藥，至于吃食，就專門從村里請了一位廚藝好脾氣人品都好的大嬸，變著花樣做。

她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生怕再有一絲閃失。

日子在湯藥的氣息和小心翼翼的呵護中緩緩流淌。

足足三個月，顧星河的臉色才漸漸有了血色，精神也一日好過一日。

夜清夢懸著的心，終于慢慢落回實處。

這期間，夜清夢只短暫進山過兩次。她不敢再深入，更不敢讓自己受一點傷——她發現，哪怕只是指尖劃破一個小口子，只要一接觸顧星河，他體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絲精氣就會被瞬間吸走！

而且，在顧星河昏迷初期，他身上那令她安心的甜香也幾乎消失殆盡，養了半個月才恢復一絲，一個月后才重新有了一點淡淡的氣息。

這讓她對力量的索取充滿了恐懼和克制，每一次進山都如同打仗，速戰速決，兩個時辰內必定返回，帶回來的也只是些年份尚可的人參、靈芝和普通藥材，聊作補充。

這天清晨，陽光正好。夜清夢看著顧星河氣色好了許多，便又動了進山尋些好藥材的念頭。

她剛拿起背簍，手腕卻被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拉住。

顧星河坐起身，清澈的眼眸認真地看著她，帶著濃濃的后怕和懇求：“娘子……別再一個人進山了，好不好？”他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虛弱，卻異常堅定，“幾次看你匆匆而去，我……我坐立難安。我如今已無大礙，只需慢慢溫養即可。而且是藥三分毒，老吃藥也未必是福。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賺錢買藥的路子還有很多，別再為我冒險了，好不好？”

說著，他起身緊緊抱住夜清夢，將臉埋在她頸窩，身體微微顫抖，溫熱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她的衣襟，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娘子……我怕……我真的好怕你再像上次那樣……渾身是傷的回來……我怕我不能再幫你……”

這滾燙的淚水和脆弱的話語，瞬間擊潰了夜清夢的心防。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窒息。

她反手緊緊回抱住他，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妥協：“好，好，夫君不哭……我聽你的，不去了。以后我就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我們賺錢買藥，建大房子……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