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鎮淵司據點，氣氛截然不同。

入口處的守衛增加了一倍，且個個氣息沉凝，眼神銳利，檢查也更加嚴格。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壓抑的緊張感，仿佛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陸昭驗明身份，踏入甬道，立刻感覺到數道隱晦而強大的意念從他身上掃過，帶著審視和探究，旋即又如同潮水般退去。

這些意念的主人，絕非青州鎮淵司原有的人員！

他不動聲色，保持著虛弱和疲憊的狀態，朝著司正堂走去。

越靠近司正堂，那種外來的、帶著某種高高在上意味的氣息就越發明顯。

堂外，肅立著四名身穿深藍色勁裝、外罩銀絲紋路斗篷的修士，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氣息赫然都是燭照境！

雖然只是初入此境，但那份整齊劃一的冷肅和身上制式器具散出的波動，顯示出他們來自一個紀律嚴明、底蘊深厚的組織。

欽天監！

陸昭心中凜然。

僅僅是隨從，便是四名燭照境！

京都來的勢力，果然非同小可。

自己踏入燭照境，在這青州城鎮淵司都已經算是個小高手，能夠得到重用！

而欽天監來的人，燭照境也僅僅是隨從...

他深吸一口氣，踏入司正堂。

堂內，沈燭依舊站在主位水晶壁前，但這一次，他并非唯一的主角。

在他身旁稍靠下的位置，擺著一張新加的、鋪著錦緞的太師椅。

椅上，慵懶地斜倚著一個人。

此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秀近乎陰柔，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

他穿著一身繁復華麗的紫色官袍，袍袖和衣擺上以金線繡著周天星辰圖譜，栩栩如生，仿佛在緩緩流轉。

他并未戴官帽，墨玉般的長發隨意用一根玉簪束在腦后，幾縷發絲垂落額前，更添幾分不羈。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正靈活地把玩著幾枚小巧精致、刻畫著符文的玉蟬。

那玉蟬在他指尖翻飛跳躍，仿佛擁有生命一般。

而在他的腳邊，安靜地匍匐著一具通體由暗紫色金屬打造、形如獵犬、卻生有三眼的傀儡。

傀儡的三只眼閃爍著冰冷的紅光，正無聲地掃描著整個大堂，包括剛剛進門的陸昭。

一股相當于燭照境中期的能量波動，從這具傀儡身上隱隱散發出來。

這燭照境中期的傀儡竟當寵物？陸昭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有些時候造一臺燭照境中期的傀儡，可要比培養一個燭照境修士更為費勁！

“大人，白陸帶到?！鄙驙T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情緒。

那紫袍青年聞言，緩緩抬起眼皮，露出一雙如同深潭般幽深、帶著些許玩味和漫不經心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陸昭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陸昭那刻意收斂卻依舊能感受到虛弱本源的狀態，以及他左手袖袍下略微不自然的輪廓處停留了一瞬。

“哦？這就是你們青州司那個最近風頭很勁的‘白陸’？”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拖長的調子，顯得有些懶洋洋的，卻莫名給人一種壓力，“燭照境...嗯，初入不久，根基倒還算扎實，就是這身子骨看起來虛得厲害啊?？磥頌榱宿k案，沒少拼命？”

他語氣隨意，仿佛在點評一件物品，而非一個同級修士。

陸昭沉默抱拳：“屬下白陸，見過大人?！?

心中卻已掀起波瀾。

這青年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其實力絕對遠超表現出來的懶散！

而且一眼就看穿了他剛入燭照且本源虧空的狀態！

擁有壽命與本源虧空是兩碼事...

“這位是欽天監監副座下，掌司星傀的白十九大人?！鄙驙T在一旁介紹，語氣平淡，“特為‘血月嫁衣’案而來?！?

白十九，傀儡師，欽天監掌司星傀...

“閑話就不多說了。”白十九擺了擺手，似乎對繁文縟節很不耐煩，他指尖一枚玉蟬跳起，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在空中投射出那七堆灰燼和殘破婚書的影像，“這案子，有點意思?！t顏薄命契’，玩得挺邪門。還牽扯到陳年舊賬…”

他提到“陳年舊賬”時，語氣似乎微妙地頓了一下，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沈燭。

沈燭面無表情，仿佛沒聽見。

“你們查到哪一步了？”白十九看向陸昭，看似隨意地問道。

陸昭心中念頭急轉，決定隱瞞關于脊柱妖骸和暗潭的具體情況，只將繡樓調查、婉凝殘魂所述關于皇覺寺坑殺、染血婚書的部分，以及自己追蹤七人命元流向但被強大力量干擾失敗的過程，簡要匯報了一遍。

白十九漫不經心地聽著，手指間的玉蟬不停轉動。

直到陸昭說完，他才輕笑一聲：“倒是省了本官些功夫?；视X寺....嘿，確實是樁麻煩的舊賬。至于命元流向，被干擾是正常的，那地方...可不是隨便能碰的?！?

他話說得含糊其辭，卻透露出對內情的了解。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陸昭，略帶一絲“同情”地說道：“說起來，你也是運氣不好。在你們這青州地界，燭照境也算個人物了。把這案子辦漂亮了，以你的實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頓了頓，拍了拍身邊那具燭照境中期的傀儡犬，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輕慢：“可惜啊，這燭照在欽天監，也就是剛夠資格進門跑跑腿，或者變成材料的水平?！?

他話音落下，堂內一片死寂。

那四名欽天監燭照境護衛面無表情，仿佛早已習慣。

沈燭目光低垂，看不清眼神。

陸昭的眉頭微微皺起，白十九說話云里霧里的，這是在敲打他？

告訴他，這案子辦的好，自己能夠升官發財，可惜現在要被欽天監截胡，讓他不要升起其他不該有的心思嗎？

畢竟燭照境在欽天監只是剛夠資格跑腿？！甚至可能變成制作傀儡的材料？！

那眼前的紫袍青年白十九，又是什么境界？星移？甚至更高？

京都的水，到底有多深？！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又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巨大的實力差距和階層碾壓感，如同冰山般壓在他的心頭。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所在的青州，乃至整個鎮淵司地方據點，在京都那些真正巨擘眼中，或許真的只是邊陲小鎮和小打小鬧。

看著陸昭眼中無法完全掩飾的震動，白十九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又懶洋洋地靠回椅背。

說這些話的目的，就是敲打敲打這些天來風頭正盛的陸昭罷了。

“既然本官來了，這案子就按欽天監的規矩辦。沈司正，讓你的人配合就好。至于你...”

他看向陸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有點意思，跟著我們瞧瞧吧...”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專注地把玩起手中的玉蟬，仿佛那才是世間最有趣的東西。

那具傀儡犬的三只眼睛，紅光閃爍，牢牢鎖定著陸昭。

陸昭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

欽天監的介入，白十九的深不可測，京都勢力的恐怖底蘊......

讓原本就復雜的局面，變得更加波譎云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