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心中一凜，迅速壓下所有情緒，將龍化的左臂徹底縮入袖中，寬大的兜帽拉得更低，確保額角的異狀被完全遮蓋。

他深吸一口氣，讓聲音聽起來只是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沙啞：“大人，請進。”

石門無聲滑開。

沈燭依舊是一身玄衣，銀灰色的眼眸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目光落在陸昭身上，細細打量。

靜室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滯。

陸昭能感覺到那目光仿佛帶著穿透性，在他身上每一寸掃過。

他強行保持鎮定，體內燭照境的力量微微流轉，命燈在掌心散發出穩定的銀芒，彰顯著他境界猶在。

同時，刻意將那股壽元枯竭帶來的深沉虛弱感流露出來。

“屬下無能，遭了燃薪閣埋伏，身受重傷，勉強逃回...咳咳...”他適時地咳嗽了兩聲，聲音愈發顯得中氣不足。

沈燭的目光在他破損染血的玄衣、以及那明顯黯淡的命燈火芒上停留片刻。

“錢七，老跛已死，這是命燭樣本?！标懻延糜沂謴膽阎刑统瞿敲鼱T樣本。

“活著回來就好?！鄙驙T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任務目標錢七、老跛已確認清除，命燭樣本也已回收。你做得不錯，丙級功勛一點已記入你的令牌?！?

他似乎在陳述事實，并未追問細節，比如陸昭是如何在那種圍殺下逃脫的，又比如現場殘留的劇烈妖氣和打斗痕跡遠超尋常。

過程如何并不重要，沈燭只在乎結果！

人活著，任務完成就已經足夠了，其余的情況并不重要。

“多謝大人?！标懻训皖^回應。

“你的傷勢很重。”沈燭語氣平淡，“壽元損耗亦是不輕?！?

他這句話點得輕描淡寫，卻讓陸昭心頭猛地一跳。

果然瞞不過去！

壽元枯竭這種本源性的虛弱，在沈燭這等高手面前，如同黑夜中的燈火般明顯。

“是...動用了些搏命的法子，百年壽元無了...”陸昭順著他的話承認，這也是最合理的解釋。

沈燭微微頷首，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

鎮淵司中，誰沒有幾招壓箱底的同歸于盡手段？

何況，陸昭在加入鎮淵司前，本身也有些底子，有些搏命的法子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功勛已記錄，你可自行兌換所需資源療傷。司內庫房中有‘百年血參髓’或可彌補些許氣血，至于壽元…”沈燭頓了頓，“鎮淵司每月底會發俸祿，丙級每月一年命元，你這月命元我先給你?！?

說完，沈燭手一翻便是拿出一枚白色小球。

不等陸昭反應，便是丟到他額頭。

命元小球貼在額頭一瞬間便是吸收，陸昭感覺自己枯竭的命元得到了補充。

就像是沙漠里饑渴的人，飲下了一口清泉般...

“屬下明白。”

“好好休養?！鄙驙T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縮在袖中的左臂上若有若無地停頓了零點一秒，隨即轉身。

“凈蝕行動已近尾聲，揪出了幾只臭蟲。但風暴遠未結束。燃薪閣的懸賞依舊高掛，你的麻煩，才剛剛開始。”沈燭繼續道：“你可以趁著這時間，好好休息。三件任務你已經轉正，可以自由出入包括不限于你妹妹那里。”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門外。

石門關閉。

陸昭緩緩松了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剛才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沈燭絕對察覺到了異常，但他沒有點破，是暫時不想動他，還是另有用意？

無論如何，暫時過關了。

他現在急需恢復力量，至少是明面上的力量。

同時，必須盡快找到補充壽元的方法！

這每月一年命元的俸祿看似不少，但對于命燈修士來說，這無疑是杯水車薪。

若是再來一次妖化爆發，別說是百年壽命，就是十年現在的自己也掏不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腰間的燃燈令上。

那一點丙級功勛，或許可以去戰技閣瞧瞧？

對于這修行路，還有太多的未知，不知道這戰技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子的力量？

休息片刻后，陸昭換了身干凈玄衣，仔細遮掩好身體異狀，決定先去看鏢局舊人和妹妹，確認他們的狀況，讓自己心安。

然后，再去藏書閣，他需要了解更多這個世界的未知，尤其是關于妖毒，修行等等...

最后，再去戰技閣，用那點功勛換取當前最急需的東西。

路線確定，陸昭壓下身體的虛弱和內心的焦灼，走出了靜室。、

.........

鎮淵司，丙字區，鎮妖獄外圍巡守房。

此處的氣氛與陰森的主獄區不同，少了些刺骨的怨毒寒意，多了幾分沉悶的壓抑。

一些妖化程度得到控制、且表現出足夠“溫順”或“有用”的半妖，會被編入外圍，負責一些簡單的巡邏、清潔或是特定區域的守衛工作。

與其說是給予自由，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圈養和利用。

陸昭踏入巡守房所在的甬道時，正聽到一陣中氣十足、卻莫名讓人覺得別扭的呵斥聲。

“那邊的！對，就是你！新來的猴崽子！尾巴收起來！司內規矩，妖化體征非必要不得顯化！想挨鞭子嗎？”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壯碩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指著遠處一個瑟瑟發抖、剛長出絨毛耳朵的新人訓話。

他穿著改制過的鎮淵司雜役服，脖頸粗壯，說話時下頜依舊不自覺地微微張開，兩顆略顯粗鈍的犬齒若隱若現。

是李達。

他的氣息比之前在獄中時平穩了許多，妖毒被藥物死死壓制著，但那股子彪悍之氣似乎被套上了韁繩，變得有些刻板。

另一個身影則安靜地坐在角落的條凳上，低著頭，專注地用一把小銼刀打磨著自己的指甲...

或者說，是左臂那覆蓋著灰黑色翎羽、邊緣銳利如刀的翼骨前端。

是王二牛。

他左臂的羽翼并未完全收回，顯然這種程度的顯化被允許，或許與其“有用”的特性有關。

陸昭的腳步頓了頓。

眼前的景象，比他預想中“好”，卻讓他心頭莫名有些發堵。

他們活著，無性命之憂，甚至有了“編制”，但這副被馴化、被規矩束縛的樣子，顯得有些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