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帶著幾分慵懶，穿過老舊的窗欞，在滿是浮塵的空氣中拉出數道筆直的光柱。

林深將車停在巷口，陪著蘇小滿走向那棟青磚黛瓦的老屋。

這里是奶奶留下的念想，也是他們一家三口曾經最溫暖的港灣。

“爸爸，我們快點，拿完衣服我還要去幼兒園呢?！碧K小滿牽著林深的手，小步快跑，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回蕩。

林深應了一聲，心里卻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這棟老屋，承載了太多的回憶，有甜蜜，也有如今想來會刺痛心臟的片段。

他用鑰匙打開那把銹跡斑斑的銅鎖，“吱呀”一聲，仿佛推開了一段塵封的歲月。

屋內的空氣帶著一股久無人居的霉味和灰塵混合的氣息。

陽光正好斜打在墻角的五斗柜上，那臺漆皮有些剝落的紅燈牌收音機，正靜靜地立在那里。

林深記得，奶奶在世時，最喜歡搬個小馬扎坐在這兒，聽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戲曲，一聽就是一下午。

蘇小滿顯然也想起了奶奶，她松開林深的手，跑到收音機前，踮起腳尖，用稚嫩的小手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像是在進行一個神圣的儀式。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滋啦——”

一聲刺耳的電流爆鳴聲毫無征兆地響起，那臺本應死寂的收音機，旋鈕下的小燈竟然亮起一抹昏黃的光！

緊接著，在一陣混亂的電波雜音中，一段斷斷續續的旋律頑強地鉆了出來。

那旋律空靈而憂傷，正是蘇小滿昨夜在夢中哼唱，又被林深錄下的《我們的歌》！

蘇小滿嚇了一跳，小手縮了回來，大眼睛里寫滿了驚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林深的心臟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眉峰緊鎖。

他第一時間檢查收音機的背面，電池倉里空空如也，幾節早已耗盡電力的舊電池被他去年就取了出來。

他又順著電線摸去，那布滿灰塵的插頭，正孤零零地垂在墻邊，距離插座還有半米之遙！

沒有電池，沒有插電，這東西怎么會響？還偏偏是小滿哼的調子？

一股寒意從林深背脊升起，但他看到女兒那雙充滿探尋的眼睛時，立刻將所有震驚壓了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將收音機抱起，用一種盡可能科學的語氣解釋道：“別怕，可能是里面的線路老化了，空氣干燥，產生了靜電感應，巧合而已?！?

可他的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動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不是巧合。

這旋律，分明就是蘇小滿最近在錄音筆里反復哼唱的那個調子，一模一樣。

幼兒園的音樂角，李老師正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讓孩子們天馬行空地在畫紙上涂鴉。

可蘇小滿卻是個例外，她的小手托著下巴，盯著空白的畫紙發呆，手指卻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出《我們的歌》那獨特的節奏。

李老師觀察她很久了。

這個孩子最近總是這樣，像是有什么重重的心事。

她悄悄走過去，蹲下身，用最溫柔的聲音問：“小滿，是在想家里的事嗎？”

蘇小滿的睫毛顫了顫，她沒有隱瞞，重重地點了點頭，用一種超越年齡的認真語氣說：“李老師，我想讓爸爸和媽媽，一起聽一首只屬于他們的歌?！?

只屬于他們……的歌。

李老師心頭猛地一震。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家長群里，陳婉深夜里還悄悄私聊她，問：“李老師，小滿最近在幼兒園過得好嗎？有沒有不開心？”那字里行間的小心翼翼，透著一個母親的擔憂與愧疚。

原來如此。

李老師瞬間明白了，這個看似無憂無慮的孩子，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用這首不知名的歌，努力地縫補一個瀕臨破碎的家。

她沒有再多問，只是心疼地摸了摸蘇小滿的頭，然后悄悄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在班級日志上鄭重地寫下一行字：“關于近期幼兒情緒觀察：部分孩子對家庭完整性有強烈渴望，建議園內可組織一次以‘家庭合唱’為主題的親子活動，增進情感交流?！?

傍晚放學，蘇啟明照例等在幼兒園門口，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頎長。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陳婉今天也破天荒地來了。

她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與蘇啟明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像兩棵在風中搖曳，卻始終無法觸碰的樹，如今終于在暮色中漸漸靠近。

蘇小滿背著小書包跑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這幅景象。

她眼珠一轉，一個計劃瞬間在心頭形成。

她故意在跑到一半時“哎呀”一聲，轉身就往教室跑：“我的水壺忘在教室里啦！爸爸媽媽，你們幫我一起找找好不好？”

說完，不等兩人反應，她就一溜煙跑了回去。

蘇啟明和陳婉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都有些閃躲，但為了女兒，他們只能硬著頭皮，一前一后走進了空無一人的教室。

而蘇小滿，正像一只狡黠的小貓，悄悄躲在教室門后，豎起耳朵偷聽。

教室里很安靜，只聽得見兩人翻找東西的細微聲響。

終于，蘇啟明低沉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你的頭發……又長了?！?

陳婉的動作一頓，隨即發出一聲極輕的笑，像是嘆息：“嗯。你以前不是總說，喜歡我短發的樣子么?！?

那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門外的蘇小滿，悄悄地在自己的手掌心上，用指甲劃下了《我們的歌》的第一句歌詞：風吹過老屋的窗，像你沒說完的話。

回家的路上，三人難得地走在一起。

當他們路過街角一家新開的音像店時，店家正在調試門口的大音響，一陣電流聲后，忽然響起了一段陌生的旋律——

那是一段鋼琴前奏，空靈，清澈，帶著淡淡的憂傷。

雖然并不完整，只有短短十幾個音符，但三人卻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同時停下了腳步！

蘇啟明臉上滿是震驚：“這曲子……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像……像我們家那臺老收音機里漏出來的聲音？”

陳婉的眼眶瞬間就熱了，她捂住嘴，聲音有些哽咽：“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聽過……”

蘇小滿仰起頭，清澈的眼眸里倒映著父母錯愕的臉龐，她用一種無比篤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奶奶的收音機先唱給我聽的。它說，有些話，就算不用嘴巴說出來，用心也一樣能聽見?！?

街角的陰影里，林深靠著墻壁，默默地用手機拍下了這戲劇性的一幕。

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將視頻素材上傳到自己的賬號。

他知道，這首旋律，在引爆全網之前，應該先完完整整地屬于這個家。

夜深人靜。

陳婉獨自坐在臥室里，反復翻看著手機相冊。

她的指尖，最終停在了一張泛黃的電子版舊照片上。

那是她和蘇啟明的婚禮，兩人站在臺上，深情對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臺下，還是個小不點的蘇小滿，正用力地搖晃著小小的熒光棒，笑得像個天使。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忽然起身，像是被某種力量驅使，打開了那個已經積了灰，塵封已久的行李箱。

她在箱底翻找了許久，終于翻出了一本同樣泛黃的日記本。

她顫抖著手翻開，在某一頁停下。

那是她懷孕七個月時寫下的日記，字跡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其中一行，被她用紅筆圈了起來——

“啟明說，他已經想好了我們家未來的主題曲，就叫《我們的歌》。他說，等小滿長大了，會唱歌了，我們一定要一家三口，在所有人面前，合唱這首只屬于我們的歌?！?

原來……是這樣。

原來不是什么憑空出現的旋律，不是什么奶奶的啟示。

這首歌，早就存在于他們的生命里，是他們曾經許下的，關于家的最美的愿望。

陳婉的指尖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緩緩合上日記本，淚水無聲滑落，輕聲呢喃：“原來……我們早就許過這個愿了?！?

而此刻，就在她家對面的公寓陽臺上，林深正舉著手機，望著她窗內亮起的燈光，低聲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錄音棚那邊都準備好了，設備、樂手全部待命。等她準備好開口，我們就用最好的標準，把這首歌錄下來?！?

電話那頭的人應了一聲。

林深掛斷電話，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