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潮異變

五月的草原正被野芍藥的潮紅浸染。小晴騎著追風穿過“蝶舞灘”，馬蹄踢起的草屑里，綴滿藍紫色的馬蘭花。遠處白樺林的枝椏上，掛著串淺黃的椴樹花，風一吹便“簌簌”落著花雨。程野跟在她右側，腰間別著老薩滿送的“蝶紋短刀”——刀鞘上刻著鳳尾蝶的紋路，是草原“護蝶人”的信物。“小晴！”程野的聲音突然壓低，“你看那片馬蘭花。”小晴抬頭，瞳孔微縮。前方百步外的馬蘭花叢正以詭異的方式“燃燒”?；ò赀吘壏褐逅{色的焦痕，花蕊里滲出黏稠的黑汁，連葉片都蜷成了焦黑的螺旋。更駭人的是，花叢中飄著團淡紫色的霧氣，霧氣里裹著細碎的鱗粉，像撒了把碎蝶翼?！笆恰M’？”老薩滿的聲音從隊伍后方傳來，他騎著白馬，法杖上的骨片叮當作響，“二十年前我在陰山見過蝶蠱，那回整片山坡的蝴蝶都變成了黑殼蟲，?？惺郴ㄈ铩！薄暗M？”巴圖握緊了手中的套馬桿，“是天災嗎？”“不是?！崩纤_滿搖頭，“蝶蠱是草原的‘花魂’在哭?；ɑ暌栏皆诨ò昀?，若花瓣被污染，花魂就會變成蠱蟲，啃食整片花田?！毙∏绲陌l間系著條月白布帶，是哈斯爺爺用春草和蝶翼編的“蝶語帶”，據說能“聽見蝴蝶的心跳”。此刻，布帶突然輕顫，布上的蝶翼串泛起幽藍——這是它第三次“說話”了。“阿爸?！彼p聲說，“您記得嗎？母親日記里寫過，1998年春，她在陰山救過一只受傷的‘鳳尾蝶’，蝴蝶說…花魂最怕‘斷翅之痛’?！卑吞貭枲敔斃兆●R，皺眉道：“斷翅之痛？”“嗯?！毙∏琰c頭，“母親說，花魂附在蝶翅上，若蝶翅被折斷，花魂就會疼得發瘋，甚至…會報復?！?

蝶蠱在正午時分徹底爆發。原本零星的黑化馬蘭花像被點燃的野火，迅速蔓延至整片草甸。藍紫色的花瓣紛紛揚揚飄落，露出下面灰白色的花莖——花莖上爬滿半透明的小蟲，蟲身覆蓋著細密的鱗粉，頭部卻長著鳳尾蝶的觸須——正是蝶蠱的“蝶蛹”，以花蕊為食，能將花魂的魂吸成碎片。小晴騎著追風沖進蝶群，蝶語帶在發間瘋狂擺動。她能聽見地底傳來細碎的嗚咽，像無數只蝴蝶在同時哭泣?！靶∏?！”程野拽住她的韁繩，“別過去！蝶蛹會鉆進馬蹄！”“我必須找到花魂！”小晴咬著牙，“老薩滿說，花魂藏在花莖最深處的‘花房’里，只有找到它，才能止住蝶蠱?！被ǚ渴遣菰纳衩厮冢慷浠ǖ母慷加幸粋€拇指大的洞穴，洞穴里住著花魂。小晴的九眼石突然發燙，石面的藍光穿透地面，照出一條蜿蜒的裂縫——裂縫從她腳下延伸向草甸深處，裂縫里滲出淡紫色的霧氣，正是蝶蠱的源頭?！案芽p走！”小晴大喊。隊伍跟著裂縫狂奔。馬蹄踢起的泥土里，不斷冒出淡紫色的汁液，燒得馬匹直甩頭。阿依古麗懷里的野鴨突然撲棱翅膀，尖叫著飛起來，一頭扎進裂縫旁的泥土里?！耙傍?！”阿依古麗急得要下馬，被小晴拉住：“等等！”野鴨在泥土里瘋狂撲騰，終于從土里叼出塊指甲蓋大的玉片——玉片呈淡紫色，表面刻著鳳尾蝶的紋路，和程野的蝶紋短刀鞘如出一轍?！笆恰ɑ甑乃槠?！”老薩滿驚呼，“二十年前，陰山的花魂被人類折斷蝶翅，碎片就散落在草原上。你母親當年…收集過這些碎片?！庇衿瑒偙坏鸪?，裂縫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嘯。小晴抬頭，看見裂縫深處爬出無數條半透明的小蟲，蟲身覆蓋著細密的鱗粉，頭部卻長著鳳尾蝶的觸須——正是蝶蠱的“蝶蛹”，以花蕊為食，能將花魂的魂吸成碎片?！笆恰肌?！”老薩滿的聲音發抖，“它們把花魂的魂吸干，再用花莖做巢穴。再這樣下去，整片草原的花都會變成空殼！”

花房的入口藏在裂縫的最深處。小晴、程野、老薩滿和巴圖圍坐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中間的火堆噼啪作響，卻驅不散空氣里的腐臭?；ɑ甑乃槠稍谛∏缡中?，散發著淡紫色的光，像塊捂在手心的紫水晶?！八鼈優槭裁垂艋ㄇo？”程野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花莖不是花魂的家嗎？”“因為花莖被污染了?！崩纤_滿摸了摸花魂碎片，“人類的農藥、放牧的踩踏、還有…長生天教的‘催花劑’。這些東西滲進花莖，花魂受不了，才會變成蝶蛹?！薄按呋▌俊卑蛨D皺眉，“是那種能讓花快速開放的藥水？”“是。”老薩滿點頭，“二十年前，有個外鄉商人來草原賣催花劑，說能讓芍藥提前半個月開放。牧民們用了，結果第二年，所有芍藥都開得又快又艷，可第三年…就全死了?！毙∏绲木叛凼蝗话l出嗡鳴，花魂碎片的光芒和九眼石交相輝映。她看見花房里浮現出一幅畫面：——年輕的母親跪在花房前，懷里抱著個穿粉裙的小女孩（和小晴有七分相似）。她舉著半塊花魂碎片，嘴里念誦著古老的咒語：“以花為契，以魂為引，花魂歸位，芬芳永存…”“那是…我娘？”小晴脫口而出?！笆悄隳赣H！”老薩滿驚呼，“二十年前，她就是在這里，用花魂碎片封印了花房的‘花毒’。她用自己的血喂養花魂，讓花魂能在花莖里安息?！碑嬅嫱蝗慌で?，變成一片漆黑。小晴感覺有冰涼的東西順著九眼石爬進掌心，耳邊響起花魂的低語：“她騙了你…她根本不是為了安息…她是為了…藏起花魂的力量…”“住口！”程野大喊，揮刀劈向巖壁，卻只砍出一道白痕。“是長生天教的人！”老薩滿突然指向花房邊緣，“他們來了！”三個黑影從花房的陰影里鉆出來，為首的是個穿紫袍的男人（正是第十八章的紫袍男，此刻他的紫袍上沾著淡紫色的蝶粉，更顯陰森），身后跟著兩個裹著蝶布的高大男人，手里各握著把半人高的蝶鋤，蝶鋤上泛著幽藍的光——正是“催花鋤”，長生天教的法器?！敖怀龌ɑ晁槠??！弊吓勰械穆曇粝窆芜^花莖的風，“否則，我就讓這整片草原變成‘蝶?！??！薄靶菹?！”程野擋在小晴面前，“有我在，你別想碰她！”紫袍男冷笑一聲，抬手打了個響指。兩個裹蝶布的男人立刻揮鋤沖來，蝶鋤劃破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連空氣都染上了淡紫色的霧氣。“阿依古麗！”老薩滿喊，“帶小晴去花房后面！”阿依古麗抱著野鴨從后面跑來，她懷里的小狼崽突然撲棱翅膀，尖叫著飛起來，一頭扎進花房。小狼崽在花莖間穿梭，用爪子扒開花莖，露出下面凍著的半截白骨——白骨的手腕上戴著塊褪色的銀鐲，和哈斯爺爺的風之鑰上的紋路一模一樣?！笆恰鼗ㄈ耍俊卑蛨D蹲下身，用短刀挑起那截骨頭，“巴圖說過，花房有位老守花人，五十年前失蹤了…”“不是失蹤?！毙∏绲穆曇舭l顫，“母親日記里寫過，他說‘要永遠守著花房的魂’。可…可他的骨頭怎么會…”“小晴！”程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看花房！”花房的中央立著尊花雕，雕的是個穿粉裙的小女孩，和小晴有七分相似，雙手捧著顆淡紫色的水晶，水晶里流轉著淡青色的霧氣?！笆恰ɑ辏俊崩纤_滿驚呼，“那是草原的‘花之淚’，能保存所有逝去的花魂。”花雕突然動了。小女孩的花雕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她捧著水晶的手緩緩抬起，水晶里的霧氣飄出來，在花房上凝結成幅畫面——畫面里，年輕的母親跪在花房前，懷里抱著個穿粉裙的小女孩（正是花雕里的小女孩）。她舉著花魂碎片，嘴里念誦著古老的咒語：“以血為契，以魂為引，花魂歸位，芬芳永存…”“那是…我娘？”小晴脫口而出?！笆悄隳赣H！”老薩滿驚呼，“二十年前，她就是在這里，用花魂碎片封印了花房的‘花毒’！她用自己的血喂養花魂，讓花魂能在花莖里安息。”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一片漆黑。小晴感覺有滾燙的熱流從花魂碎片涌入體內，眼前浮現出一幅幅新的畫面：——年輕的母親用自己的血澆灌花魂的幼蟲；——花魂在花房里盤旋，用紫色的霧氣修復枯萎的花莖；——她自己（小晴）小時候，母親抱著她，指著花房說：“這里藏著草原的芬芳，等你長大，一定要替媽媽守住它?！?

蝶蛹的幼蟲終于爬上了花雕。它們的觸須沾著淡紫色的霧氣，所過之處，花雕的粉色花瓣開始凋零，露出下面灰白色的石質。小晴、程野、老薩滿和巴圖背靠著背，手里握著武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靶∏纭！背桃拔兆∷氖郑皠e怕?！薄拔也慌?。”小晴輕聲說，“我娘在保護我?！被ɑ晁槠蝗话l出耀眼的白光，白光照亮了整個花房。小晴看見，蝶蛹的幼蟲們突然停住了，它們的觸須上的紫霧開始熄滅，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笆恰悄赣H的力量。”老薩滿喃喃道?；ɑ晁槠陌坠庵?，浮現出一只巨大的蝴蝶——蝶翼是淡紫色的，上面綴著鳳尾紋，正是花魂的本體。蝴蝶扇動翅膀，紫色的霧氣從翼尖灑落，落在蝶蛹身上，蝶蛹們發出尖叫，紛紛化為灰燼?！盎ɑ辍貋砹恕！卑蛨D敬畏地跪下來。蝴蝶飛到小晴面前，輕輕落在她肩頭。它的觸須蹭了蹭她的臉頰，像在說“謝謝你”。小晴摸了摸肩頭的蝴蝶，又看了看手心的花魂碎片，突然明白：草原的守護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所有生命共同的責任——花魂守護花朵，她守護花魂，牧民守護草原，彼此依存，生生不息。

花房的清晨，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在花田上，泛著耀眼的光。小晴騎著追風走在隊伍最前面，蝴蝶停在她的肩頭，蝶翼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程野騎著馬跟在她身后，手里提著半只剛打到的野兔，嘴角掛著笑?！靶∏??！彼p聲說，“你看?！毙∏缣ь^，看見遠處的花田上，牧民們正忙著搭建新的花棚。孩子們追著蝴蝶跑，老人們坐在石頭上聊天，連空氣里都飄著甜絲絲的花香?！盎ɑ昊貋砹?。”老薩滿騎著白馬走過來，“它說，花房的毒已經被清除，草原要舉辦‘蝶舞節’了。”“蝶舞節？”巴圖驚訝地說，“今年…今年會有花車、花燈、花船？”“會。”老薩滿點頭，“你母親當年說過，蝶舞節是草原的‘婚禮’，要讓所有生命都來慶祝新生。”小晴摸了摸肩頭的蝴蝶，蝴蝶輕輕扇動翅膀，一片蝶翼飄落在她手心。她把蝶翼收進懷里，想起母親的話：“小晴，草原的未來在你手里，要記得，芬芳是最珍貴的力量。”“程野。”她轉頭看向程野，“等蝶舞節開始了，我們一起去看花船，好不好？”“好?！背桃包c頭，“我陪你?！标犖槔^續前進，馬蹄聲踏在松軟的泥土上，發出“噗噗”的聲響。遠處傳來阿依古麗的笑聲，她舉著只剛抓到的野鴨，跑向小晴：“姐姐！你看！阿爸說，今年蝶舞節的獎品是…是你去年送我的那束干花！”小晴笑著應下。她抬頭看向天空，藍天下，候鳥正在遷徙，排成“人”字形，像首流動的詩。蝴蝶在她肩頭撲棱翅膀，發出清脆的鳴叫，像是在唱一支歡快的歌。她摸了摸胸口的九眼石，又看了看懷里的蝶翼，突然覺得，這個春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