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死水灣邊緣時，雨停了。

霧氣卻比灰水城更濃，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連船頭的燈籠都只能照出半尺遠。湖水不再是灰綠色，而是近乎黑色，水面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倒映著灰蒙蒙的天，分不清哪是水哪是云。

“這水……不對勁。”趙問天蹲在船邊，伸手想去碰，被林長宇一把拉住。

“別碰。”林長宇指著船舷——剛才濺上的幾滴湖水，正順著木板往下滲，留下一串焦黑的印記，像被強酸腐蝕過。“你師傅的筆記里，有沒有提過這水的來歷？”他問李安安。

李安安正翻著泛黃的筆記，指尖劃過潦草的字跡：“師傅說，死水灣的水是‘氣血沉垢’積成的。很久以前，這里是血蓮宗的‘棄尸地’，那些修煉失敗、氣血暴走的弟子，都被丟進這里……久而久之，連水都變得能吞噬氣血了。”

“操，這地方比紅街還邪門。”葉律縮了縮脖子，手里攥著根削尖的木棍，警惕地盯著水面，“難怪沒人敢來，掉下去怕是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話音剛落，船身突然晃了一下。不是水流的晃動，而是像被什么東西從水下撞了一下，力道不大，卻帶著黏膩的沉重感。

大黑猛地從船頭站起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尾巴繃得像根棍子，死死盯著船尾的水面。

林長宇握住破妄刀的刀柄，刀身瞬間泛起紅光。他能“聽”到水下傳來的動靜——不是魚，是很多細碎的、拖拽的聲音，像有無數只手在水底劃動，正朝著小船聚攏。

“坐穩了。”他低喝一聲，氣血順著手臂注入刀身。破妄刀的紅光驟然暴漲，刀身嗡鳴著彈出半寸，一道凌厲的氣勁劈向船尾的水面。

“嗤啦——”

水面被氣勁劈開一道裂口，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東西——不是魚，是無數根灰白色的“筋”，像被泡發的豬皮，纏繞在一起，頂端還連著模糊的肉塊，正隨著水流扭動。剛才撞船的，就是這些東西。

“是‘血腐筋’！”李安安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顫抖，“筆記里寫過，這是氣血暴走者的筋脈化成的，專吸活人的氣血！”

那些血腐筋被氣勁劈中，并沒有散開，反而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更快地往船邊涌來。有幾根已經纏上了船底，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船板上瞬間滲出焦黑的印記。

“葉律，火折子！”趙問天吼道，同時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里面是他平時偷東西用的硫磺粉。

葉律手忙腳亂地摸出火折子，剛劃亮，就被趙問天一把搶過去。硫磺粉撒在船邊，火折子扔下去的瞬間，水面“轟”地燃起青藍色的火焰，那些血腐筋遇火就縮，發出刺鼻的焦臭味。

“管用！”葉律眼睛一亮，又摸出幾個火折子遞過去。

林長宇卻皺起了眉。他能感覺到，水下的東西不止這些。破妄刀的紅光在劇烈跳動，像是在預警——更深的地方，有一股更強的氣血正在靠近，比剛才的血腐筋兇戾百倍。

“抓緊船舷。”他沉聲說，同時將更多氣血注入刀身。破妄刀的刀身開始發燙，波紋中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像是在“呼吸”。

突然，水面猛地炸開！

不是血腐筋，是一只巨大的手——或者說，是無數筋脈纏繞成的“手”，足有船帆那么大，帶著黑色的湖水拍向小船。掌心的位置，嵌著一顆渾濁的眼球，正死死盯著林長宇。

“是‘血腐尸王’！”李安安的聲音都變了調，“師傅說，這是死在死水灣的最強者化成的，吞噬了無數氣血……”

趙問天和葉律已經嚇傻了，手里的硫磺粉撒了一地。林長宇卻沒退，他雙腳在船板上一蹬，借著反作用力騰空而起，破妄刀在手中劃出一道紅光，直劈尸王的眼球。

“鐺！”

刀砍在眼球上，竟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那眼球猛地收縮，射出一道黑色的粘液，林長宇側身躲開，粘液落在船板上，瞬間燒出個大洞。

“這玩意刀槍不入？”葉律失聲喊道。

林長宇沒說話。他注意到，尸王的“手臂”上，有一塊顏色較淺的地方，那里的筋脈更細，纏繞得也更松散。破妄刀的紅光在那里跳動得最厲害——那是它的弱點。

“趙大哥，硫磺粉扔它左胳膊！”林長宇喊道，同時再次揮刀，這次目標不是眼球，而是尸王的手腕。

趙問天反應極快，抓著硫磺粉包就朝尸王左胳膊扔過去。葉律趁機點燃火折子，青藍色的火焰再次燃起，尸王的“手臂”猛地抽搐，顏色淺的那塊地方瞬間焦黑。

就是現在！

林長宇氣血暴漲，破妄刀的紅光幾乎凝成實質。他借著尸王抽搐的瞬間，一刀刺進那塊焦黑的地方——刀身瞬間沒入，尸王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整個“手臂”開始劇烈扭動，無數血腐筋從傷口處噴涌而出，卻在接觸到破妄刀的紅光時，像冰雪遇火般消融。

“吞噬氣血……原來如此。”林長宇突然明白，破妄刀的真正用法不是劈砍，是“吸”。他催動功法，破妄刀開始瘋狂吞噬尸王的氣血，刀身的紅光越來越亮，甚至映紅了周圍的霧氣。

尸王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那顆渾濁的眼球漸漸失去光澤。就在它即將潰散的瞬間，林長宇突然感覺到，尸王的氣血里，混著一絲熟悉的氣息——和試煉中灰袍老人的青黑色氣血，一模一樣。

“血蓮宗……”他低聲念道，還沒等細想，破妄刀突然劇烈震顫，刀身的波紋中，竟浮現出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

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正將一具血蓮宗弟子的尸體扔進死水灣，嘴里念叨著：“第三十七個……還不夠……”

碎片轉瞬即逝。林長宇落地時，尸王已經徹底潰散，化成一灘黑色的粘液，融入死水灣的水里。破妄刀的紅光漸漸平復，刀身的波紋卻比之前更清晰了。

【踏浪刀法（第二層） 70/100】

【破妄刀已吞噬“血腐尸王”氣血，解鎖特性：可短暫讀取氣血殘留的記憶碎片】

“林小哥，你沒事吧？”趙問天扶著他，臉色慘白，“剛才那玩意……太嚇人了。”

林長宇搖搖頭，目光投向霧氣深處：“這不是自然形成的怪物。有人在故意用血蓮宗弟子的尸體喂養它。”

葉律打了個寒顫：“是那個灰袍老頭？還是石饕？”

“都有可能。”林長宇看向李安安，“筆記里說的腐心草，在哪個位置？”

李安安指著前方：“應該就在前面的‘腐心島’，師傅說那里的土壤能中和死水，只有島上能長腐心草。”

船繼續前行，霧氣漸漸淡了些。遠遠地，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島，島上沒有樹，只有一片暗紅色的土壤，上面長著幾株黑色的草，草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在霧氣中泛著微光。

“那就是腐心草？”葉律指著那些草，“看著也不咋地啊。”

“別碰。”林長宇攔住他，破妄刀的紅光又開始跳動，“島上有人。”

話音剛落，霧氣中走出一個人。

紅色的袍子，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正是石饕。他身后跟著兩個血蓮宗弟子，手里都拎著個麻袋，麻袋里鼓鼓囊囊的，還在微微蠕動。

“你來得比我想的早。”石饕笑著說，匕首在指尖轉了個圈，“看來破妄刀確實選對了人，連尸王都能搞定。”

林長宇握緊刀柄：“那些麻袋里是什么？”

石饕挑了挑眉，示意身后的弟子打開麻袋。麻袋里滾出來的，是幾個平民，和紅街上蹭氣血的那些人一樣，臉色慘白，氣血微弱。

“喂尸王的養料。”石饕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說無關緊要的事，“灰水城的氣血不夠純，死水灣的才夠勁。你剛才殺的那個，是我用三十七個弟子喂出來的，可惜……還是差了點。”

李安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認出其中一個平民，是昨天紅街上抱著孩子的婦人。

“你瘋了！”她喊道，聲音發顫，“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石饕嗤笑一聲，匕首指向林長宇，“在這世道，弱小就是原罪。你以為他救你，是因為仁慈？不過是覺得你還有點用罷了。”他突然看向林長宇，笑容變得猙獰，“就像這把破妄刀，你以為是它認你為主？錯了，它是在等你變得更強，好吞噬你全身的氣血——就像吞噬之前的每一個持有者。”

林長宇沒說話，破妄刀的紅光卻越來越亮。他能感覺到，石饕的氣血里，也藏著那絲青黑色的氣息。

“灰袍老人是你殺的？”他問。

石饕愣了一下，隨即大笑：“那個老東西？他想獨占破妄刀的秘密，被我發現了，自然該殺。不過他倒是留了個好東西——”他從懷里掏出個黑色的盒子，“用尸王氣血和腐心草煉的‘化血丹’，能直接提升一瓣血蓮的實力，就是副作用有點大……”

他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顆黑色的藥丸，散發著刺鼻的腥氣。

“你想要腐心草，我想要破妄刀。”石饕合上盒子，匕首指向林長宇，“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把刀給我，我把化血丹和腐心草都給你，怎么樣？”

林長宇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嗎？”他緩緩抽出破妄刀，刀身的紅光映在他眼里，像兩簇燃燒的火，“討厭有人拿無辜者當籌碼。”

石饕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看來談不攏了？”

“談不攏。”林長宇的氣血開始暴漲，踏浪刀法的氣勁在腳下凝聚，“要么，你把人放了，滾。要么，我把你和你的化血丹，都扔進死水灣喂尸王。”

石饕身后的兩個弟子想上前，被他攔住。他舔了舔嘴唇，眼里閃過一絲興奮：“早就想試試，兩瓣血蓮和三瓣，到底誰更強。”

匕首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紅光，直刺林長宇的胸口。破妄刀的紅光同時暴漲，兩道光芒在霧氣中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腐心島上的腐心草，在氣勁的沖擊下劇烈搖晃，草葉上的露珠滾落，滴在暗紅色的土壤里，發出“滋滋”的聲響。

遠處的死水灣水面，又開始泛起漣漪，更多的血腐筋，正從水下探出頭來，朝著小島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