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季真正來臨前的第七夜，天空澄澈得近乎殘忍。

沒有云，沒有風，連雪粒都像被凍結在空氣里。

林淵趴在雪狼部最高的瞭望塔欄桿上，仰望頭頂那條橫貫天穹的淡綠光帶——極光。

它像一條被風拂動的絲綢，邊緣泛著玫瑰色漣漪，時而舒展，時而蜷縮，把雪原映成幽綠的深海。

“真漂亮。”她喃喃。

“也很危險。”瀾滄站在她身側(cè)，銀羽被極光鍍上一層妖冶的綠，“極光亮到極致時，冰鏡會共鳴。”

“冰鏡？”林淵抓住關鍵詞，“你指的是傳說中折射極光的遺跡？”

瀾滄點頭，語氣罕見地凝重：“祖輩叫它‘天瞳’。據(jù)說在雪原最深處，有一片天然冰壁，壁面平滑如鏡，能把極光聚成一束，照到之處，雪融、骨酥、眼盲。獵人一旦誤入，便再沒回來。”

林淵瞇起眼，心里迅速換算：

極光以電離粒子為主，若真被巨型凹面冰鏡聚焦，確實能產(chǎn)生高熱與強紫外輻射——足以在瞬間灼傷角膜、甚至點燃衣物。

“帶我去。”

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如果天瞳真是一把雙刃劍，我們就給它套上鞘。”

翌日黎明，精簡小隊出發(fā)。

人員：林淵、瀾滄、雪狐向?qū)А⒈溃ㄒ鸦謴推叱梢暳Φ难├谦C手）、裂喉（黑狼族長主動請纓）。

裝備：

——墨晶護目鏡改良版，鏡框內(nèi)嵌艾草炭粉，可吸附紫外并降溫；

——黑狼部特供的“冰橇”，以裂角鹿骨為刃，滑行無聲；

——赤狐部煉制的“火油囊”，內(nèi)裝艾草膏與鯨脂混合物，遇冷自燃，可做信號或取暖；

——林淵自制的“偏光儀”：兩片旋轉(zhuǎn)墨晶疊合，可調(diào)透光率，避免極光直射。

第三日傍晚，他們抵達“寂語冰谷”。

谷口，風突然消失。

四周靜得能聽見血液在耳膜里沖撞。

雪狐少年趴地，鼻尖貼冰，片刻后抬頭，面色慘白。

“前面有血味，還有……焦糊味。”

冰牙握緊骨矛，低聲補充：“我的族人曾在這里失蹤十二人。”

瀾滄抬手，雷光在指尖閃爍，照亮前方——

冰谷深處，一面高達十丈的冰壁靜靜矗立。

壁面平滑得可怕，像被無形之手打磨千年。

極光正盛，綠光傾瀉而下，落在冰壁中央，被折射成一束極細、極亮的線，直指谷心。

光束所過之處，積雪消融，裸露出黝黑巖面，巖縫間散落著焦黑的骨片。

林淵倒吸一口涼氣。

“天瞳，果然是集光鏡。”

她蹲身檢查骨片，指腹捻過，表面呈蜂窩狀，明顯是被瞬間高溫碳化。

“冰鏡曲率精準，極光源強度大，交匯點溫度可達數(shù)百度。”

裂喉皺眉：“能破嗎？”

林淵抬眼，望向冰壁頂端，唇角微揚。

“能。給它戴副‘墨鏡’。”

計劃迅速敲定：

1.在冰壁頂部鋪設墨晶石片與黑狼炭粉混合的“吸光層”，削弱折射；

2.用艾草火油在冰壁邊緣融出凹槽，插入骨樁，掛設煙煤布簾，形成可移動遮光板；

3.設置聲波陷阱：雪狼嚎叫定位，雷鷹嘯聲測試冰壁厚度，確保施工安全。

當夜，極光再次大盛。

小隊分工：

雪狐與冰牙負責在谷口警戒；

裂喉帶領黑狼獵手拖拽墨晶石片；

瀾滄背負林淵，沿冰壁垂直攀升。

冰壁光滑如鏡，鷹爪難以著力。

瀾滄每上升一丈，便用雷刃在冰面劈出淺坑，供下一次借力。

林淵伏在他背上，雙手緊緊環(huán)住他的脖頸，耳邊是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

“怕嗎？”青年低聲問。

“怕高。”她老實承認，“但更怕光針把大家燒成灰。”

瀾滄輕笑，羽翅猛然一振，帶著她躍上冰壁頂端。

寒風如刀，極光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觸。

林淵迅速取出墨晶石片與炭粉，用鯨脂調(diào)和成糊狀，一點點抹在冰壁凸面。

墨黑涂層吞噬光線，原本刺目的光束逐漸暗淡，像被掐住咽喉的蛇。

與此同時，裂喉在下方點燃艾草火油，火舌沿著凹槽游走，冰壁發(fā)出“咔嚓”脆響，卻未崩裂。

煙煤布簾升起，在極光下投下巨大陰影，像給天瞳戴上了一副可開合的墨鏡。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時，極光恰好進入最絢爛的峰值。

綠光在冰壁上來回折射，卻被墨晶層與布簾層層削弱，最終只剩一束柔和的光柱，落在谷心一塊平整雪地上。

雪未消融，骨片不再增加。

冰牙跪在雪地里，狼吻抵著焦黑的族骨，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嚎叫。

那嚎叫里沒有悲傷，只有釋然。

回程前夜，林淵獨自站在冰壁前。

她取出一枚小小的銅鏡——用隕鐵與銅煉制的實驗品，背面刻著“天瞳·改”。

鏡面微凹，可匯聚極光卻不聚焦高熱。

她把銅鏡嵌進冰壁最低處，調(diào)整角度，讓柔和光柱落在自己掌心。

掌心瞬間升溫，卻不灼痛。

“知識，也能溫柔。”

她輕聲道。

瀾滄走來，握住她仍溫暖的手。

“以后，天瞳不再是死亡之眼，而是冰原燈塔。”

兩人并肩而立，極光在頭頂流轉(zhuǎn)，像為他們加冕。

五日后，雪狼祖地。

族長冰鬃親自為林淵戴上用極光碎片磨成的額飾。

“雪狼部，從此與雷鷹部、黑狼部、赤狐部共尊林淵大人為‘冰原守望者’。”

少年們圍著新設的“極光鏡陣”歡呼——

那是林淵用剩余墨晶與銅鏡拼合的簡易天文臺，可在極夜為迷途者指引方向。

篝火旁，林淵與瀾滄并肩而坐。

雪狼少女獻上用冰蠶絲織成的披風，輕薄卻擋風。

黑狼少年端來熱騰騰的艾草酒。

雷鷹青年展開羽翅，為她擋去最后一絲寒風。

林淵仰頭，極光在頭頂靜靜流淌，像一條永不熄滅的河。

她輕聲道：

“下一個危機，會是什么呢？”

瀾滄?zhèn)阮^，金瞳映著火光與極光。

“無論是什么，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