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泄洪之后
- 萬獸之上,我只為你折翼
- 一顆星星i
- 1727字
- 2025-08-21 22:13:10
洪水退去后的第三日,蛇脊堤下游露出一片狼藉。
淤泥漫過腳踝,折斷的葦稈像插在黃土里的箭矢;遠處,幾處鹽田被沖成碎鏡,殘存的晶鹽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
空氣里混著潮濕的泥土味與隱約的血腥——那是昨夜黑狼部為搶回被沖散的裂角鹿而留下的。
林淵踩著泥濘,一步步丈量決口留下的傷痕。
她手里握著一根削尖的竹竿,每走十步,便在泥里插下一枚紅藤標記。
“決口寬二十七步,最深七尺四寸,堤腳被掏刷出三道沖溝。”
她報出數據,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跟在她身后的,是赤狐部最年長的工匠“藤老”,以及黑狼部的少年“裂芽”。
藤老用骨尺復核,裂芽則用炭條在獸皮上速寫地形圖。
這是林淵的新規:任何修復工程,必須現場記錄、現場復盤、現場公示。
“先修堤,再修鹽田,最后修人心。”
她抬頭,望向遠處正在卸木石的雷鷹群,眼底燃燒著與洪水搏斗時同樣的火焰。
第一道難題:材料。
蛇脊堤原用夯土與巨木建成,但巨木已被洪水連根拔起,散入下游。
林淵提出“三合土”方案:黑狼部運黏土,赤狐部燒石灰,雷鷹部空投礫石;按三比一比二的比例加水夯筑,強度比原木更高。
藤老聽得直捋胡子:“小雌性,你怎知此法?”
林淵笑而不答,只在地上畫出示意圖:
黏土為骨,石灰為血,礫石為筋——三合一體,可擋百年洪水。
第二道難題:人力。
洪水剛過,各部落都有損失,青壯年需狩獵補糧。
林淵干脆把修堤變成“換工制”:黑狼部出兩百壯丁,赤狐部出兩百藤匠,雷鷹部出五十翼手;每人每天記“工分”,修堤一丈記十分,運石百斤記五分;工分可換鹽、換糧、換學堂名額。
告示貼出的當夜,營地篝火旁排起長隊。
一個狐族老嫗牽著兩個半大孩子來登記:“我娃能抬土,換一口鹽,給母鹿補奶。”
一個拄拐的雪狼青年也來排隊:“我腿殘,但能編藤網,給我記三分就行。”
裂喉看著蜿蜒的隊伍,狼尾輕輕搖晃:“第一次覺得,洪水沖走的是舊規矩,不是人心。”
第三道難題:時間。
雨季尚未結束,第二波洪峰隨時可能抵達。
林淵決定“兩段并修”:白天,主力搶修主堤決口;夜里,分小隊加固舊河道兩岸,防止回刷。
為搶速度,她讓雷鷹空運“滑輪組”:
巨木樁做支架,獸筋繩做牽引,一塊重石只需四人便可拉動。
藤老第一次見滑輪,驚得差點把胡子揪斷:“神技!省一半人力!”
第六日傍晚,主堤決口合龍。
最后一袋三合土被夯入缺口時,林淵親自站在決口中央,手持木夯,一下一下砸實。
夯聲沉悶,卻像戰鼓,把所有人心臟敲在同一節拍。
當夯聲停止,堤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合龍——!”
泥漿濺了林淵滿臉,她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可歡呼未落,新的危機已悄然逼近。
夜半,林淵巡堤至舊河道,發現水面漂著一層詭異的黑膜。
她蹲下,用竹筒舀起半杯水,借火光細看——黑膜下,有細小的蟲體在蠕動,像縮小百倍的螞蟥。
“水蛭幼體?”
她心頭一沉,卻又立刻否定:
“不,是血吸蟲尾蚴!洪水沖開了上游沼澤,寄生蟲順流而下。”
若不及時處理,下游三族飲水、放牧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林淵連夜召集三族頭領。
“明日起,所有水源必須先過濾、再煮沸;沼澤邊緣撒石灰粉,滅螺;患畜隔離,人畜分飲。”
裂喉皺眉:“石灰夠用,可人手不足。”
焰尾沉吟:“藤網可以改制成細目濾網,但需大量獸骨做支架。”
風烈振翅:“雷鷹可空投石灰,但需標記沼澤坐標。”
林淵抬手,在地圖上一劃:
“那就把修堤的‘工分制’升級——清沼澤、滅螺、架濾水站,都折算工分;誰完成,誰優先進入下一期‘水工學班’。”
眾人對視一眼,齊聲應諾。
當夜,營地燈火通明。少年們把藤網拆成細絲,編成漏斗狀濾水器;婦女們用石臼搗碎石灰,裝袋;老匠們削骨為樁,搭起一排排濾水架。
林淵穿梭其間,檢查每一道工序。
當最后一袋石灰被搬上雷鷹背籃,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她站在堤頂,望著忙碌的人群,忽然想起一句話:
災難不是終點,而是秩序的起點。瀾滄悄然落在她身側,遞來一杯溫熱的艾草茶。
“你眼里全是血絲。”
“等沼澤清了,再睡。”
“那我陪你。”
青年展開羽翼,替她擋住晨風。
林淵側頭,看見他羽尖沾著石灰粉,像落了一層薄雪。
“瀾滄。”
“嗯?”
“等學堂建好,你來當第一任‘防汛教官’。”
青年愣了瞬,耳羽微紅:“我只懂雷電。”
“那就教他們如何用雷電點燃預警烽火。”
她笑,眼底倒映著新生的堤岸與忙碌的族人。
洪水已退,新的秩序,正在每一雙沾滿泥巴的手里,一寸寸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