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老杰克就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打開了店門。

昨晚那陣仗，回去后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閃光燈和吵嚷聲，壓根沒睡踏實。

門口街道倒是清凈了，只剩下些被踩扁的紙杯和零星垃圾，證明昨晚的瘋狂不是夢。

老杰克嘆了口氣，拿起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面。

沒多久，阿星也來了，依舊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平靜樣子，仿佛昨晚被圍堵的不是他的店。

瑪麗亞來得稍晚些，眼睛下面也是淡淡的青色，看到阿星和老杰克，小聲打了個招呼，就默默開始擦桌子，動作比平時更輕，好像怕驚擾了什么。

一種沉悶壓抑的氣氛籠罩著小店，跟平時早晨那種充滿期待的準備氛圍完全不同。

“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啊…”老杰克憋不住了，把掃帚一扔，愁眉苦臉地對著阿星念叨。

“天天晚上來這么一出，咱這店遲早得被拆了！人也得累垮！那些記者，跟蒼蠅見了血似的，趕都趕不走！”

阿星檢查著送來的食材，沒抬頭：“趕不走，就讓他們看點別的。”

“看啥？看咱咋被他們煩死？”老杰克沒好氣地說。

這時，店門被推開，薇薇安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份剛出的早報。

“情況比預想的還麻煩點。”她直接把報紙攤在柜臺上，指著娛樂版的一個小角落。

上面登了張昨晚托尼和狗仔推搡的照片，角度刁鉆，看著像是托尼在主動挑釁。

配的文更是陰陽怪氣，說什么巨星效應引發混亂，小店雇打手驅趕媒體，字里行間暗示餐廳態度惡劣，心虛什么的。

“這…這純屬胡說八道！”老杰克一看就炸了：“明明是那幫孫子先往里沖！托尼是幫忙維持秩序！”

“我知道，讀者不知道。”薇薇安表情嚴肅：“輿論這東西，有時候不看真相，就看誰聲音大，誰會編故事。我們必須得正式回應，不能讓他們帶偏了節奏。”

“咋回應？登報罵回去？”老杰克梗著脖子問。

“那不就成罵戰了？更掉價。”薇薇安搖頭：“我們得開個小會，統一一下口徑。以后對外說話，不能想到啥說啥了。”

她看向阿星和老杰克，眼神認真：“從現在起，咱們得分一下工。杰克叔，您負責日常經營和顧客，但如果有媒體硬要湊上來問，您就一句話：‘對不起，關于菜品以外的任何事情，請聯系我們的發言人。’”

“發言人？誰？”老杰克愣住。

“我。”薇薇安指了指自己，“或者，如果莎拉律師在，她更合適。總之，不能誰都被他們拉住瞎問一通，容易說錯話。”

她又看向阿星：“陳師傅，您就專心負責后廚，灶臺上的事您說了算，外面天塌下來您也別分心。您的話最金貴，更不能輕易被他們套去。”

最后她對瑪麗亞說：“瑪麗亞，電話如果還是很多，接起來就按我昨天教的說，多一句都別聊。有人問起配方、秘方什么的，直接說無可奉告。”

這一番安排下來，條理清晰，老杰克聽著連連點頭，覺得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哎呦，薇薇安，還是你們文化人懂得多！就這么辦！以后那幫蒼蠅再來，我就裝聾作啞！”

“不是裝聾作啞，是得體地拒絕。”薇薇安糾正他，然后拿出紙筆：“來，杰克，我教您幾句標準的官方回應，您記一下，萬一被堵住了跑不掉，就背這個……”

老杰克頓時苦了臉，像小學生一樣跟著念：“呃…‘本店專注于為顧客提供優質餐飲體驗，無意卷入其他話題…’哎呦喂，這繞口的…‘對于未經證實的媒體報道，不予置評…’這啥意思？就是說他們放屁咱不理？”

“差不多就那意思！”薇薇安被他這直白的翻譯逗樂了，“但您不能說放屁，得說‘不予置評’。”

“行行行，不予置評…不予置評…”老杰克撓著頭，努力記住這幾個拗口的詞。

阿星在一旁聽著，沒插話，算是默認了薇薇安的安排。

他走到放醬料的架子前，拿起那瓶幸福萬能醬升級版，擰開蓋子聞了聞，又小心地放了回去。動作比平時更謹慎了些。

下午的時候，莎拉·陳律師果然來了。

她聽說了昨晚的混亂和早上的負面新聞，臉色不太好看。

“騷擾營業，侵犯隱私，甚至捏造事實，這些都可以追究法律責任。”莎拉說話直接有力：“薇薇安的做法是對的，必須統一口徑，避免授人以柄。下次他們再敢硬闖或者長時間堵門，直接報警，不用客氣。我會跟進。”

她雷厲風行地看了店里幾個可能被偷拍的角度，提醒阿星注意后廚窗戶的遮擋，又給老杰克和瑪麗亞普及了幾句最基本的應對法律術語。

有律師和記者聯手支招，老杰克心里踏實了不少，腰桿也挺直了些，雖然嘴里念叨“不予置評”的時候還是有點磕巴。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傍晚，快準備晚市的時候，一個熟客。

經常來吃炒飯的老比爾溜溜達達進來，沒像往常一樣直接點餐，而是湊到柜臺前，神秘兮兮地對老杰克說：“嘿，杰克，斜對面那條街，新開了家攤子，也賣什么銷魂飯，吹得天花亂墜，說是什么巨星同款，便宜兩塊五呢！不少人圍著看呢！”

老杰克心里咯噔一下：“啥？這么明目張膽模仿就出來了？”

“可不是嘛！”老比爾撇撇嘴：“我瞅了一眼，那米粒硬得能崩牙，醬顏色也不對，糊弄鬼呢。”

老比爾的話音還沒落，又一個平時關系還不錯的供應商送貨過來，卸貨的時候也壓低聲音說：“老杰克，最近小心點。好像有人也在打聽你們家用的醬油和豆豉是哪個牌子的，問得挺細。”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外面的記者還能攔著，這模仿和打探，簡直防不勝防。

阿星正在后廚熬醬，新一批的幸福萬能醬升級版正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濃稠的醬香彌漫開來，是任何模仿者都無法復制的復雜香氣。

他聽著外面的對話，手里的勺子緩緩攪動著鍋里的醬汁，眼神沉靜，卻比平時更銳利了幾分。

薇薇安的公關策略，莎拉的法律防線，能擋住明面上的騷擾。

但這藏在市井里的模仿和窺探，像潮濕處的霉斑，悄無聲息，卻可能一點點啃噬掉你的根基。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鍋翻滾的醬汁上。

這魂，守不守得住，光靠攔，是攔不住的。

得有點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