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能借您這機(jī)器用一下嗎？我愿意給錢！”

師傅立刻把音量調(diào)小，眉頭微微皺起，眼神有些遲疑，甚至略帶戒備。

“你干啥用？這可是從海港帶回來的，不便宜！”

他說這話時，下意識地朝錄音機(jī)靠近一步。

“我想錄幾首歌……”

蘇曉玥頓了頓，隨即靈機(jī)一動，連忙從布包里拿出一盤磁帶，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您看，我有原版的金曲，音質(zhì)特別好。我可以翻錄一盤送您當(dāng)謝禮，保證跟原版一模一樣。”

理發(fā)師傅眼睛“唰”地亮了。

他盯著那盤磁帶，目光從封面滑到標(biāo)簽，又從標(biāo)簽滑回封面，反復(fù)看了好幾遍。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rèn)店里沒有其他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湊近蘇曉玥問道：“這帶子哪兒來的？”

他的語氣里多了幾分好奇。

“秦州親戚捎的。”

蘇曉玥低聲答道。

她補(bǔ)充了一句：“您要是還有別的帶子，我也可以幫您翻錄。我懂機(jī)器，音量、音色都能調(diào)得一模一樣。”

她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音色”兩個字，想讓對方明白她不是外行。

十分鐘后，兩人談妥了條件。

蘇曉玥每天上午可以借錄音機(jī)用兩個小時，作為交換，每錄五盤，就送師傅一盤。

師傅咧嘴笑了，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他還特意叮囑：“可別弄壞機(jī)器，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

臨走前，師傅還神神秘秘地從柜臺底下摸出幾盒磁帶。

他把磁帶悄悄塞進(jìn)蘇曉玥的布包里，小聲說：“這些是我托人從秦州弄來的，你也幫我翻一份，別跟別人說啊。”

走出理發(fā)店，蘇曉玥終于松了口氣。

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布包。

里面不僅有她自己的磁帶，還有師傅托付的那幾盒。

第一步，總算成了！

她抱著磁帶匆匆往家走。

春風(fēng)拂過，吹起她耳邊的碎發(fā)。

路過郵局時，她忽然瞥見墻上貼著一張大大的宣傳畫。

“嚴(yán)厲打擊精神污染”。

畫面中央是一個長發(fā)青年，穿著喇叭褲，抱著吉他，滿臉頹廢。

他的頭像被一個鮮紅的字蓋住，格外刺眼。

旁邊寫著一行黑體大字。

“抵制港區(qū)靡靡之音，凈化社會風(fēng)氣！”

她心頭一緊，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到家快中午了。

陽光已經(jīng)移到院子中央，照在晾衣繩上隨風(fēng)輕擺的床單上。

她輕輕關(guān)上院門，深吸一口氣，把手里的布包緊緊抱在懷里。

她剛把磁帶小心翼翼地塞進(jìn)床底下，指尖還未完全松開。

院子里就驟然傳來父親暴怒的吼聲：“錢呢？罐子里那筆錢去哪兒了？”

她屏住呼吸，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悄悄挪到窗邊。

只見父親蘇德文滿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一只手狠狠揪著弟弟蘇家俊的衣領(lǐng)。

母親劉小英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嘴唇動了動。

“不是我拿的！”

蘇家俊聲音發(fā)抖，臉上憋得通紅，眼里已經(jīng)泛起淚光。

“我真的沒動那罐子！”

“不是你還能是誰？”

蘇德文聲音陡然拔高，幾乎破音。

“才多大？十歲不到就學(xué)會偷錢了？老子辛辛苦苦攢的，你張嘴就說是風(fēng)吹跑了？”

他揚(yáng)起手，手掌高高舉起，眼看就要狠狠落下。

“是我拿的！”

蘇曉玥猛地推開門，木門“砰”地撞在墻上。

她的腿有些發(fā)軟，膝蓋像是被抽去了力氣。

“爸，錢是我拿的。我拿去進(jìn)貨了。”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蘇德文的臉色由漲紅迅速轉(zhuǎn)為鐵青，額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松開蘇家俊的衣領(lǐng)，孩子踉蹌后退幾步，被劉小英一把抱住。

蘇德文死死盯著蘇曉玥，嘴唇哆嗦著。

“你……你說啥？”

“我拿去干買賣了。”

蘇曉玥抬起頭，直視父親的眼睛，沒有躲閃。

“我買了些錄音帶，打算拿去城里賣。很快就能賺回來……”

話還沒說完，蘇德文猛地跨前一步。

“啪！”

一個狠狠的耳光狠狠甩在她左臉上。

蘇曉玥腦袋“嗡”地一響，眼前金星亂冒，耳朵嗡嗡作響。

半邊臉?biāo)查g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鐵燙過一般。

她身體猛地一歪，腳下打滑，整個人差點(diǎn)摔倒，慌忙伸手扶住墻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嘴唇被牙齒磕破了，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三十塊！整整三十塊！”

蘇德文氣得聲音發(fā)抖，手指著她，整條手臂都在顫抖。

“那是咱們?nèi)野雮€月的口糧錢！是你媽省吃儉用，一分一毛攢下來的！你倒好，一聲不吭就拿去倒騰那些破玩意兒？啊？你是瘋了？還是想讓咱們一家全進(jìn)局子？”

劉小英見狀，立刻沖上前，一把擋在蘇曉玥身前，張開雙臂，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老蘇！你先別打孩子！老蘇，聽我說一句！孩子也是想幫家里，沒壞心思啊！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想掙點(diǎn)錢……”

“好心？”

蘇德文猛地推開妻子，聲音嘶啞。

“我看她是腦子讓驢踢了！小小年紀(jì)不好好上學(xué)，天天想這些歪門邪道！那些錄音帶？誰買？能換錢？能當(dāng)飯吃？啊？你告訴我！”

他怒吼著，抄起墻角那把竹掃把。

“趕緊給我去把錢要回來！現(xiàn)在！立刻！馬上！一分不少給我追回來！聽見沒有！”

“貨已經(jīng)買下了。”

蘇曉玥緩緩從母親身后走出。

“爸，退不掉了。錢已經(jīng)付了。但我可以保證，給我七天時間，我一定把錢賺回來，連本帶利，一分不少。”

“胡扯！你拿什么賺？”

蘇德文冷笑，掃把狠狠砸在地上，“哐”的一聲巨響，竹枝四散飛濺。

“你當(dāng)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七天？明天一早，立刻給我去紡織廠報到！少在這兒做白日夢！從今往后，你休想再碰一分錢！聽見沒有！”

吵鬧聲早就驚動了左右鄰居。

原本安靜的巷子漸漸有了動靜。

外面不知不覺圍了一圈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蘇家閨女膽子真大，三十塊啊，她也敢拿去倒騰？”

“哎，這孩子也是心急想幫家里，就是方法太莽撞了……”

蘇曉玥的目光緩緩掃過聚集在門口的人群。

忽然，她的視線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