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
王志光去聯系鵬城的警方,這幾天他一直帶隊監視徐國強。
而一中隊一直在忙著審理何文、崔勝兩個鳳凰歌舞廳謀殺案的嫌疑人。
二中隊負責重啟調查四年前,紡織廠意外墜案,之前一直在出外勤。
八九十年代的刑偵技術,主打的就是一個時間戰、消耗戰。
崔勝自知現在復仇無望,必然得死咬著與徐子茜被殺無關。
這樣,他就算被判,自首加上提供線索戴罪立功,不用兩三年就能出來,一樣可以出來接著復仇。
想要崔勝認罪伏法很簡單,血衣送檢,檢查皮屑DNA,但耗時太長。
兩天時間,想要結案。
必要時間,必要手段。
想要快速讓崔勝坦白認罪,只能從崔小梅的事件下手,迅速擊垮崔勝的心理防線。
陳彬特意留下二中隊隊長李明,互相交流了一下對這個案件的情報和看法。
信息閉塞,如果不是開會,李明都不知道陳彬也加入墜樓案的調查中。
“李中隊,我之前聽袁杰說你們找到了差不多找到五名前紡織廠還在南元的員工?”陳彬問。
李明點點頭:“對,到現在找到有五名,和你們調查的人員高度重合,除了那個劉強和盧慧慧,其余的三名我們事先也調查過,與你們調查的無異?!?
“還有兩名的人員信息能給我看看嘛?”陳彬掏出根煙,套了個近乎。
李明接過:“小事,你和我去辦公室拿?!?
陳彬一個眼神示意袁杰和祁大春跟上,快步往二中隊辦公室走去。
李明在辦公室翻找了一下,抽出一打文件。
“前紡織廠的員工我們基本都走訪調查過了,大部分都在粵東省打工,就只有這五個還留在南元。”
李明剛遞過,三人組的腦袋就齊刷刷的湊了過去。
這份名單里五人只有簡單的口供和家庭住址,遠遠沒有陳彬三人組調查的背景那么深。
兩天時間,走訪全前紡織廠的員工基本信息,這工作量可想而知,能做成這樣已經實屬難得。
這五個人中,拋去王海這三個,就剩一個崔家姑姑崔雪梅,還有一個……
王麗麗。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袁杰一愣,感覺有些耳熟:
“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們等等我啊?!?
沒多久,袁杰也帶回來一打文件,是前幾天請徐國強來分局時期的檔案信息。
上面登記著當時在場所有人的身份信息。
袁杰手一指:
王麗麗——女——24歲——南元市城西區二七路東方花園1棟301。
“這個就是我說的那個......和徐國強在辦公室......額......亂搞的那個女人?!?
李明接過話茬:
“據我們了解,王麗麗確實從紡織廠倒閉后就在富強家電廠上班,至于關系嘛......我們不太清楚。”
聽到這,陳彬腦海中冒出一個詞——包養。
“李中隊,這份資料我們先借用一下。”
陳彬得到李明肯定的答復后,立刻轉身,
“袁杰,大春,走!去一趟王麗麗家!”
...
...
東方花園1棟301室。
東方花園是南元市為數不多的新建商品房小區之一,環境整潔,樓宇嶄新。
在90年代算是相當高檔的住宅。
能住在這里的,非富即貴。
祁大春敲響了301室的房門。
門內頭傳來一陣噠噠噠的高跟鞋踩地板的聲音,隨之而來一聲嬌柔的喊聲:
“把東西放在外面就好了,我給你們老板付過錢了?!?
祁大春詫異地看向陳彬,陳彬點頭示意繼續敲。
砰!砰!砰!
“干嘛?。浚∥叶颊f了付過錢了!”
門被拉開一條小縫,露出一張年輕靚麗的臉龐——正是王麗麗。
她穿著性感,胸脯鼓鼓囊囊,頭發隨意挽起,臉上畫著艷麗的妝容。
看清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彪形大漢,“啊~!”的大叫一聲,慌忙把胸口那么一抹春光擋住。
“你們……找誰?”
“王麗麗女士嗎?”陳彬把祁大春拉開,出示證件,語氣平和,“我們是城西分局的,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方便嗎?”
王麗麗猶豫了一下:“你……你們等我換件衣服吧。”
房門虛掩,王麗麗換好了一身家居服后,邀請三人坐了進來。
三人走進屋內。
房間寬敞明亮,裝修精致,家具電器都是時下最新款,處處透著主人經濟條件的優渥。
然而,讓陳彬三人目光瞬間凝固的,是客廳角落里堆放得滿滿當當的嬰兒用品。
嬰兒車...嬰兒床...玩具...衣服...奶粉和奶瓶...
整個角落,儼然是一個精心準備的嬰兒用品區。
但詫異的是,房間里沒有嬰兒的啼哭聲,沒有尿布的味道,那些物品都干凈整潔得像是剛從商店買回來,尚未使用。
王麗麗擠出一個笑容:“警官……你們坐吧,要喝水嗎?”
“王女士,”陳彬沒有坐下,目光直視著她,“這些嬰兒用品……是為你自己準備的?”
王麗麗愣了一下,“嗯”了一聲點點頭:“這不是剛懷孕,就提前準備了這些?!?
“恭喜,恭喜,你先生呢?”
陳彬揣著明白裝糊涂,問了一句。
王麗麗有些難以啟齒地回復道:“我......我還......沒結婚......”
“未婚先孕?那你得抓緊和男友辦了,沒結婚,這孩子戶口怎么落?”
“這年頭,未婚生子,街坊鄰居的閑話可不好聽,對孩子將來也不好。要不要我們幫你聯系下街道或者婦聯……”
“這就……不勞警察同志操心了吧?”
王麗麗緊張吞咽著口水,催促道,
“我等下還約了人……你們想問什么,能不能快點?你們是想問四年前崔小梅的事情嗎?”
“我之前都已經和李中隊交代清楚了,就是......”
陳彬微微一笑,抬手打住了王麗麗的說辭:“這就沒必要了吧?相似的說辭我們已經聽過太多了。”
“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想聊聊,你和徐國強是怎么認識的?”
王麗麗眼神閃過一絲驚詫:“這和崔小梅的事情有什么關聯嗎?”
“當然有關系,我懷疑崔小梅當年和你經歷了一樣的情況?!标惐虺谅暤馈?
“什……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你說的話......”
王麗麗如遭雷擊,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瞪著陳彬。
“你和徐國強這種關系,不是一兩年了吧?
紡織廠倒閉是四年前的事,在那之前,
徐家兄弟老大徐國富在鋼鐵廠當車間主任,
徐國強則是把崗位出售,沒有工作在街上打流。
但紡織廠一倒閉,就被徐國強接手,你立刻就進了富強家電廠,然后和他發展成了這種關系。
這中間,是不是太順理成章了點?”
王麗麗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想要辯解:“我……我是正常應聘進去的……”
“正常應聘?”
陳彬冷聲提醒道,
“一個倒閉紡織廠的前女工,沒有任何特殊技能,憑什么能立刻進入徐國強新成立的家電廠,并且迅速成為他的身邊人?
王麗麗,你覺得這個解釋,能說服你自己嗎?”
王麗麗啞口無言,臉色更加蒼白。
陳彬步步緊逼,目光如炬:
“告訴我,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是在紡織廠倒閉前,還是倒閉后?
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你和徐國強才產生了這種關系?”
“我……我……”
王麗麗眼神躲閃,王麗麗雙手緊緊攥著衣角,面色慘白,卻閉口不談。
陳彬深吸一口氣道:
“這么幫徐國強隱瞞,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處?”
“你是不是借著懷孕的由頭和徐國強逼婚過,而且失敗了?”
“但是徐國強答應你等過了這陣風頭,就和老婆離婚,跟你結婚?”
“你有沒有想過,徐國強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你......為什么能這么篤定?”王麗麗有些不甘地問道。
陳彬側著身子,示意王麗麗看向袁杰:
“袁杰,袁警官,想必從剛一進門就認出來了,這是前幾天撞破你和徐國強在辦公室同房,并把他帶回分局的人吧?”
王麗麗面紅羞愧點了點頭:“那......那又如何?不正好證明我和徐國強恩......恩愛有加?”
“額,你......可能對恩愛有加有什么誤解?!?
陳彬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地掃過這間裝修考究的屋子,最后落回王麗麗臉上,
“東方花園的房子,不便宜吧?
以你的工資,買得起嗎?租得起嗎?
能買得起,租得起,花的錢又是誰的呢?
這房子,多半是徐國強的名字。
讓你住在這里,與其說是金屋藏嬌,不如說是為了方便他隨時……滿足私欲?!?
王麗麗嘴唇動了動,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陳彬沒有停頓,繼續說道:
“孕早期,一般是1到12周。
你懷孕有一段時間了,你也知道徐國強這么多年沒有子嗣,對孩子的渴望有多強烈。
所以,你才寧愿冒著巨大的社會壓力和風險,也要堅持把孩子生下來。
你真正的目的,是想‘挾孩子以令徐國強’,逼他給你一個名分,一個未來!”
王麗麗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微微顫抖。
“可惜,他拒絕了。而且,在他知道你懷孕后,同房的頻率反而明顯增多了!
否則,袁杰也不會那么巧,撞見你們在辦公室那種地方……他根本不在乎你懷孕的風險!”
陳彬的目光銳利如刀:
“徐國強被抓又放了出來,你肯定去找過他吧?
他是不是安撫你,讓你幫他,幫他渡過這次難關?
他是不是許諾你,等過了這陣風頭,就和你結婚?
所以你才興高采烈地去買了這么多嬰兒用品,憧憬著未來?”
王麗麗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中充滿了被看穿的恐慌和一絲被說中的難堪。
陳彬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
“但是!王麗麗!你有沒有想過?!”
“孕早期同房,孩子流產的風險有多大?!”
“徐國強如果真的在乎你,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他會在這種時候,還只顧著自己發泄欲望嗎?!”
“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能不能保?。 ?
“有一有二就有三,你覺得徐國強除了你以外就沒有別的女人?”
“都沒有傳過徐國強有子嗣,是不是根本不是他老婆的問題?”
話已至此,王麗麗的心理防線已然被攻破,沉沉地嘆了一口,點頭承認了陳彬所推理的事實。
袁杰和祁大春二人看王麗麗這反應都懵了。
從見到王麗麗第一眼到現在沒超過半個小時,就能拿捏人心如此精準。
“你叫陳彬是吧?能看得出來你是個好警察,如果當年我能多遇到點你這樣的好人就好了?!?
王麗麗心中也沒了什么顧慮,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徐國強他……很好色,這沒錯。但不止是他,他那個哥哥徐國富……也是個畜生!”
王麗麗的語氣里充滿了壓抑多年的恨意和屈辱。
“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是在1987年10月,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紡織廠第一次拖欠工資,放了長假?!?
“我家庭貧困,好賭的爸,生病的媽,還有上學的弟弟,當時我快愁瘋了。”
“是一個工友,叫李秀芬,找上了我。她說劉廠長要請投資商吃飯,讓我們幾個年輕女工去排練節目,表演給投資商看。她說只要投資商開心了,廠子就有錢,我們就能發工資了?!?
“為了錢,我去了。”
王麗麗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變得空洞,
“我們拼命排練,當時團隊里就有崔小梅。誰知道去了那個飯局,根本不是表演節目那么簡單!”
“他們讓我們跳舞,然后......然后就讓坐在那兩個投資商身邊!就是徐國富和徐國強!”
“他們……他們摟摟抱抱……還一直灌我們酒,講那些下流的葷段子……手……手還專往……往私密的地方摸……”
“我當時為了錢,為了那份工資,忍了……就……就無奈地迎合著……但是崔小梅……她好像認識這兩個人,當場就甩臉走了!她……她比我有骨氣……”
“后來……后來我喝得太多,失去了意識……”
王麗麗的聲音哽咽了,身體微微發抖,掩面哭泣了起來。
陳彬幾人連聲安慰一番后,王麗麗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了起來。
“第二天一醒來……天都塌了!我……我和另一個工友盧慧慧……我們四個人在酒店房間里……我們……我們倆被徐家兄弟倆……輪流糟蹋了!”
“我當時……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想沖出去報警!但是……但是徐國強攔住了我……他…...他說報警也沒用,他有關系,還會讓我全家在南元待不下去……又說會給我錢,給我安排工作……會對我好……我……我那時候太年輕,太害怕了……就……就屈服了……后來……就成了他的情人……”
聽到這,袁杰和祁大春兩人捏緊了拳頭。
祁大春更是沒忍住,低吼罵了聲:“畜生?。 ?
陳彬聽到了一個關鍵名字,盧慧慧。
沉聲追問:“那盧慧慧呢?她后來怎么樣了?”
王麗麗抬起淚眼,帶著一絲同病相憐的悲哀:
“她……她跟我一樣。徐國富……用同樣的手段……威逼利誘……她也……她也成了徐國富的情人……被控制著……直到紡織廠倒閉,徐國富去了鵬城,我和她就斷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