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結善緣

回程的路，安陵容刻意選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夕陽拉長身影，將斑駁的墻磚染成暖橘色，卻也照出了角落里更深的陰影。

“唔…額娘…別…別賣我…我聽話…”?一陣微弱痛苦的呻吟夾雜著囈語，從不遠處的破敗土地廟里飄出。

蕭姨娘嚇得一哆嗦，想拉著安陵容快走。安陵容卻停住了腳步。那聲音里的絕望和哀求，像一根針，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隱痛——前世飄零無依，任人宰割的恐懼。

她掙脫蕭姨娘的手，循聲走了進去。破廟角落里，一個穿著破爛男裝、瘦骨嶙峋的“少年”蜷縮在臟污的草堆上，渾身滾燙，昏迷不醒。安陵容蹲下身，輕輕撥開對方汗濕粘在額角的亂發，露出耳垂上兩個細小的孔洞。

是個女子。安陵容心中了然。她小心地解開對方那件寬大不合身的外袍領口，一道道新舊交疊的鞭痕和淤青，在瘦弱的肩背上猙獰可怖。有些傷口已經化膿，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蕭姨娘倒吸一口涼氣：“小姐，這…這怕不是逃奴？惹上麻煩可不得了！”

安陵容沉默著，前世零碎的記憶浮現。她記得一種廉價的、對治療皮肉外傷有奇效的土方子——白及粉混著雞蛋清。她立刻吩咐蕭姨娘去附近買來這兩樣東西。

細心地清理傷口，將散發著淡淡草藥味的糊狀藥膏輕輕涂抹在那些猙獰的傷痕上。藥膏的清涼似乎讓昏迷中的人舒服了些，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

不知過了多久，那“少年”悠悠轉醒，一雙眸子初時迷茫，隨即充滿野獸般的警惕。當看清安陵容和她手中沾著藥膏的布條時，警惕化作了愕然。

“你……”聲音沙啞干澀。

“你發燒了，傷口也發炎了。”安陵容的聲音很平靜，遞過去一個水囊，“喝點水。”

“少年”戒備地盯著她，最終還是抵不過干渴，接過水囊猛灌了幾口。水順著嘴角流下，沖淡了臉上的污跡，露出清秀的輪廓。

“為什么救我？”她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安陵容淡淡道，目光掃過那些傷痕，“你叫什么？可還有去處？”

“少年”——或者說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和倔強，像石縫里掙扎求生的野草。“我叫阿箬！沒有去處了！他們打死了我娘，要把我賣進窯子！我逃出來了！”她掙扎著想要跪下，“恩人！求您告訴我名號！阿箬這條命是您救的，來日必以命相報！”

安陵容扶住了她，沒有讓她跪下去。她看著阿箬那雙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前世某個時刻的自己。她需要這樣的人。

“阿箬，”安陵容從懷里掏出五兩碎銀，連同兩張薄薄的紙——那是她新租下的、位于京城偏僻處一個小院的地址和鑰匙，還有一份偽造的松陽縣戶籍路引（用賣繡帕的錢在暗處辦的）——一起塞進阿箬冰涼的手里。“拿著這些，去這個地址養傷。傷好之前，不要出來。”

阿箬緊緊攥著銀子和路引，指節泛白，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我要你活下去，”安陵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活得好好的，活成一顆最硬的釘子，有朝一日，給我牢牢地釘進那紫禁城里去！”

阿箬渾身一震，猛地抬頭，對上安陵容那雙深不見底、卻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她用力點頭，將所有的誓言和刻骨的恨意都壓進了這一個動作里。

“是！阿箬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