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這杯我得敬你!”柳風(fēng)舉起粗陶酒杯,清黃的麥酒在杯中晃出細(xì)碎泡沫,他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上的紋路,目光落在對面滿臉紅光的老鄭身上,語氣里滿是懇切,“從獸潮退去到如今七個多月,我這柄玄鐵槍能次次在戰(zhàn)場上破開魔獸防御,全靠你這精湛的手藝。”
老鄭聞言,布滿硬繭的大手“啪”地拍在橡木桌案上,震得銀質(zhì)餐具叮當(dāng)作響。他黝黑的面龐因酒意泛著紅光,眼角皺紋擠成一團(tuán),滿是驕傲:“柳風(fēng)小子,你這話說的舒坦!我在三號鍛造坊掌錘五年,從帝國制式武器到其他勢力的樣式武器,就沒有我修不好的兵器——前陣子孫浩那小子的戰(zhàn)錘,錘頭裂了三寸長的縫,還不是我給補(bǔ)好的?”說著,他攤開手掌,掌心縱橫的燙傷疤痕在魔法燈暖光下格外醒目,那是常年與熔爐、鐵砧打交道的勛章,每一道都藏著一段與鐵器較勁的過往。
兩人坐的小酒館位于鎮(zhèn)岳城西南角,木質(zhì)房梁上懸掛著日蠟石,昏黃的光線將墻面橡木紋理染成蜂蜜色,空中飄散著酒氣混著淡淡的泥土味。鄰桌的帝國士兵正高聲談?wù)撉褰四ЙF的經(jīng)歷,有人拍著胸脯吹噓自己斬了頭四階魔狼,有人則懊惱沒能搶到魔獸晶核,偶爾傳來長劍與匕首碰撞的脆響,混著麥酒的醇香,滿是戰(zhàn)后邊城特有的鮮活氣息。
柳風(fēng)抿了口麥酒,麥芽的醇厚讓他雙眼微瞇,余光卻掃過老鄭腰間陳舊干癟的錢袋——那錢袋的皮革邊緣已有些磨損,顯然用了不少年頭。他慢悠悠開口,像是隨口提起:“前幾日路過三號坊倉庫,見里面堆的凡鐵比倉庫的橡木大門還高,隔著十步遠(yuǎn)都能聞見鐵銹味。每年清理這些廢鐵,怕是要花費不少力氣吧?”
老鄭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液順著嘴角流到褐色皮甲上也不在意。他咂了咂嘴,語氣里滿是抱怨:“可不是嘛!那倉庫里的凡鐵堆積不知道多少年了!每年都得清出幾萬斤銹鐵,都得咱們這些工匠們?nèi)グ徇\(yùn)。”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沿,聲音壓低了些,“建城時的律法就這么定的,說要留著凡鐵加固城墻,可咱鎮(zhèn)岳城的城墻都多少年都沒有加固加高了,修補(bǔ)時哪用得上這么多凡鐵?純粹是占地方,還得派專人看守。”
柳風(fēng)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發(fā)出細(xì)微的“篤篤”聲,聲音壓得更低,謹(jǐn)慎的說道:“我瞧著三號坊倉庫的凡鐵,怎么也得有百萬斤。與其讓它們在倉庫里銹成廢鐵,不如……”他故意頓住,目光落在老鄭臉上,清晰捕捉到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光亮,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火星。
可是老鄭卻又很快耷拉下來,手指捏了捏下巴的胡茬,故作遲疑:“可你也明白這其中的風(fēng)險;帝國律法寫得明明白白,私動軍庫物資可是要軍法處置的!再說,凡鐵值不了幾個錢,從邊城運(yùn)到其他地方的運(yùn)費如此昂貴,哪個商人會做這利益不高卻風(fēng)險無比的生意?”話雖如此,他的喉結(jié)卻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誰不想多賺幾枚金幣呢?
柳風(fēng)心中一喜,從懷中掏出三枚泛著金光的金幣,輕輕放在桌案上。金幣碰撞的輕鳴在喧鬧的酒館中絲毫不明顯,卻像是一道鉤子,瞬間勾住了老鄭的注意力。老鄭的目光瞬間被那抹金光粘住,手指下意識地向金幣探去,又在觸及的前一刻收回。
“老鄭,”柳風(fēng)的聲音沉了沉,帶著一絲懇切,“這事咱倆做不了主。你與孟煅千夫長相熟,能否為我引薦?軍中所有督造事務(wù)都由他掌管,若他點頭,這事或許有機(jī)會。”
老鄭盯著金幣看了琢磨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將金幣攥在手心,臉上又綻開豪爽的笑:“沒問題!孟千夫長掌管城中所有鍛造坊,跟我情分不淺,他剛來時斧柄斷了,還是我用‘鐵葉木’重新做的,那木材可是珍藏的好料。明天我就帶你去見他,保管把話傳到!”他拍著胸脯保證,硌得手心的金幣,卻讓他心里格外開心。
次日黃昏,柳風(fēng)跟著老鄭走進(jìn)了城中最豪華的“銀杯酒樓”。二樓的包間布置得極為雅致,天花板散發(fā)的白光灑在鋪著深紫色絲絨桌布的餐桌上,銀質(zhì)的酒杯,反射著細(xì)膩的光澤。墻上掛著一幅彩繪的《黑森林狩獵圖》,畫中的雄鹿昂首挺立,鹿角間還停留著一只彩色的飛鳥,林間的溪水緩緩流動,甚至能聞到畫上噴灑的木質(zhì)香水,仿佛下一秒就能踏入畫中的世界。
孟煅早已坐在餐桌主位,玄色長袍上繡著暗金色的荊棘花紋,領(lǐng)口別著一枚銀灰的“督造徽章”——那是掌管邊城鍛造事務(wù)的象征。他端著銀質(zhì)酒杯,眼神深邃如黑森林的夜空,讓人看不透心思。見柳風(fēng)二人進(jìn)來,他只是抬眼掃了一眼,目光在柳風(fēng)手中的酒瓶上頓了頓,又很快移開,仿佛只是在看兩個普通的下屬。
“孟千夫長,這是我從路過邊城的商旅手中購得的‘千日醉蘭’,請您痛飲一番。”柳風(fēng)說完,將酒放在主位旁邊,老段及時的走上前,親手為孟煅斟酒。碧色的酒液在銀杯中泛著瑩光,濃郁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這種昂貴的酒,柳風(fēng)足足買了三瓶,就是為了先讓孟煅感受到誠意。
孟煅端起銀酒杯輕嗅,鼻尖縈繞著蘭草的清香與酒香,眼底閃過一絲亮色,原本緊繃的嘴角微微松動:“好東西!千日醉蘭在帝國都城的貴族宴會上都少見,只有皇室的酒窖里才會常備,沒想到在邊城能嘗到。”他仰頭飲下,喉結(jié)滾動間,臉上露出享受的神情,卻對柳風(fēng)的來意絕口不提。
老鄭適時端著酒杯笑道:“孟千夫長,柳風(fēng)這小子常跟我念叨,說您對兵器的見解堪比帝國的大師,各種武器如何保養(yǎng)、如何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最大威力都了如指掌,實在令人敬佩。”
孟煅聞言,語氣平淡得的說道:“家族淵源,偶爾指點你們一番,也是實在不忍這些武器被你們瞎用。”他目光轉(zhuǎn)向柳風(fēng),帶著幾分審視,“我記得曾與你說過,玄鐵槍需每日以自身斗氣溫養(yǎng),避免斗氣殘留侵蝕槍身,你可照做?”
柳風(fēng)連忙欠身,語氣誠懇:“多虧千夫長提點,我每日練槍后,都會用斗氣溫養(yǎng)槍身,如今這柄玄鐵槍的鋒芒,比剛?cè)胧謺r更勝一籌!”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說起來,千夫長家族顯赫,對兵器的了解又如此深厚,為何會來邊城掌管督造事務(wù)?”
孟煅的眼神暗了暗,像是被烏云遮住的月光。他端起酒杯又飲了一口,酒液下肚,話也多了幾分,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家族內(nèi)部的紛爭,與邊城的獸潮一般兇險。與其在都城的貴族府邸中勾心斗角,不如來邊城守著熔爐與城墻,至少睡得安穩(wěn)。”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絲絨桌布,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柳風(fēng)與老鄭對視一眼,連忙說道:“千夫長此言差矣!您在邊城協(xié)助趙將軍抵御獸潮,護(hù)得后方百姓平安,這份功勛是實實在在的!想來過不了多久,定能憑借戰(zhàn)功回到家族,必能讓家族中人不再輕視!”老鄭也在一旁附和,把孟煅夸得眉開眼笑,酒意也濃了幾分。
時機(jī)差不多了,柳風(fēng)從懷中取出那個繡著銀線的錦盒,輕輕放在桌案上。打開錦盒的瞬間,一抹碧綠色的光芒映入眼簾——瑯铘碧玉躺在深藍(lán)色絲絨襯布上,表面泛著溫潤的光澤,像是將一汪春水凝固在了玉石中,隱隱有靈氣流轉(zhuǎn),連空氣中都仿佛多了幾分清潤。
“千夫長,這瑯铘碧玉是我偶然買到的。我想著您對兵器如此愛惜,大概也會喜歡這種稀有材料,特意帶來贈與千夫長。”
孟煅原本惺忪的眼神驟然銳利,像是被火焰點燃的木炭。他伸手拿起碧玉,指尖輕輕撫摸著玉石的表面,指腹感受著玉石的溫潤與細(xì)膩,眼底滿是欣喜:“瑯铘碧玉!這種材料只有封極山脈深處的幾處礦脈才有產(chǎn)出,每年產(chǎn)出不過百斤,尋常人連見都見不到。你從哪兒得到的?”
“前幾個月在城中的集市閑逛,遇一個穿灰色斗篷的攤販在賣礦石,”柳風(fēng)坦然得說道,“我見他攤位上多是尋常的鐵礦石,便隨口問了句有沒有能提升兵器品質(zhì)的特殊材料。沒想到他居然從懷中取出這塊碧玉,吹噓說我的玄鐵槍只要加入少量瑯铘碧玉,就能使玄鐵得堅韌性提高兩三倍。我一聽就動了心,花了百余枚金幣才買下來。可惜后來再去集市,再也沒見過那個攤販,可能是離開邊城了。”
孟煅惋惜地嘆了口氣,將碧玉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的絲絨袋里。抬頭看向柳風(fēng),語氣緩和了許多,像是卸下了一層防備:“說吧,你今日找我,究竟何事?”
柳風(fēng)心中一松,低聲道:“千夫長,我聽說三號坊倉庫堆了不少凡鐵,每年都要清理銹成渣的廢鐵,實在可惜。我想著,不如把那些‘銹蝕’的凡鐵賣給我,每萬斤一枚金幣,這些錢也是贈與千夫長的。”
孟煅挑了挑眉,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他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語氣里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也罷,鎮(zhèn)岳城有七八號鍛造坊,每個坊庫都堆著凡鐵,清一個坊庫的凡鐵,不算什么大事。左右那些凡鐵留著也是銹掉,不如送你一些。”
柳風(fēng)連忙取出一個錢袋,里面放著八十枚帝國金幣,放在桌面上:“這八十枚金幣也是送于千夫長,至于八十萬斤‘銹鐵’,還請千夫長費心。”
孟煅擺了擺手,眼神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疑惑——他實在想不通,這么多凡鐵,體積龐大又值不了幾個錢,柳風(fēng)如何能運(yùn)出邊城,又如何能賺到錢。但他沒有深究,畢竟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件小事:既賣了人情,還能清理倉庫的空間,何樂而不為?至于柳風(fēng)的目的,與他無關(guān),他只需做好自己的事,靜待重返家族的時機(jī)便好。
離開銀杯酒樓時,夜色已深。銀色的月光灑在石板路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兩道沉默的剪影。老鄭跟在柳風(fēng)身后,臉上滿是興奮道:“柳風(fēng)兄弟,你這可真有本事!這下三號坊的兄弟們也能跟著分點好處了!”
柳風(fēng)回頭笑了笑,月光灑在他臉上,眼底蘊(yùn)藏紫芒。
而此時的銀杯酒樓包間內(nèi),孟煅看著桌案上的錢袋,取出一枚細(xì)細(xì)摸索,感受著金屬的冰涼與紋路的凹凸,眼神深邃。他突然喚來親兵,將錢袋遞給對方,語氣平淡:“把這些金幣交給老鄭,讓他分給三號坊的工匠們和冶令,就說是帝國給邊城工匠的額外補(bǔ)貼。”頓了頓,他又補(bǔ)充道,“讓老鄭隱秘些。”
親兵躬身應(yīng)下,拿著金幣退了出去。孟煅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月色,手不自覺地摸向懷中的瑯铘碧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這番幫了這小子一把,希望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