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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位客人

何先生沒有在電話里說太多:

“姜尹,之前在嘉德,后來出來單干,也是做文保工程的。她說她那邊有幾件新收來的稀奇物,這邊據說都沒什么人敢動,我就突然想起你來,倒是覺得你可能可以接……”

“還真得謝謝您能想到我。”沈硯舟笑著應,“不過到時候見面,還是得看東西說話,我能修的接,不能修的也不藏拙。”

“你這脾氣,我是知道的。”何先生語氣溫潤,“咱們一起吃個飯,交朋友是交朋友,修不修另說。你挑個時間,我來定地點,我們是打算定福源居那邊包廂。”

“那……我查一下時間,回頭給您回電話。”

“好,那就等你消息。”何先生聲音和煦,“你也好好歇兩天,忙歸忙,身子還是要顧的。”

“您也一樣。”

……

從那篇略顯浮夸的報道登報之后,沈硯舟的日子一下子“熱鬧”了許多。

余硯堂門前早起的麻雀都被趕跑了,鋪門口三天兩頭從一早就堵著人:來請教的、托人帶話的、端著破盞舊盤求修的。聽說有人甚至從隔壁城市專程搭車趕來,提著老物件,眼巴巴站門口等沈師傅開門。

“師傅在不在?”

“他今天修什么呢?”

“哎,我這件真不難,拜托看一眼嘛,修不好我都不怪你——”

有時一天到晚連口水都顧不上喝,沈硯舟不得不貼出“限號通知”,按順序登記。

即便如此,擠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門口商戶鄰居看熱鬧看得心癢,連帶著街邊茶館的生意也跟著旺了不少。

而他自己呢,照舊傍晚把門一插,進屋后就在那方木桌后坐定,攤開器物和圖紙,磨粉調膠,哪怕外頭天翻地覆,手里這裂線也要壓得嚴絲合縫。

一連幾日下來,沈硯舟陸續修了些東西——

魯大叔的墨盒他修好了,用酒精清理裂縫,再以微熱的銅針掀起內嵌銀箔,小心撥直壓平——這是江南細櫸木老坯,曲榫插接、銀線走邊,哪一步用力都可能毀了原工。

為固定,他用毛筆輕蘸涂抹在內部刷上膠,再貼入一片精磨過的櫸木薄皮,從結構上補強內角。

銀箔用明膠復貼,整段裂痕在光線下幾乎不可辨。

魯大叔手顫頭著摸著不復存在的疤痕處,一邊感激沈硯舟,一邊著急拿著回去拿給外婆,想了卻老人家長久以來的一樁心愿。

而象棋無奈,他沒有熔鉛的條件,只能用硬木代替,手工雕刻打磨至其他棋子同尺寸,而后配重用的小鋼珠,稱重調整到了原棋子的重量,填入膠干后打磨平整。

最后用顏料調色,又用啞光清漆仿漆皮。最后還做了做舊處理。

但終究做不到完全一致,近看容易穿幫。

沈硯舟最后只收了個材料費,便讓小姑娘把象棋拿回去了——

好在,第二天人就又來登門道謝,說她爺爺覺得手感很好,愛不釋手了;還帶來了最傳統的蘇式點心作為心意。

與此同時,客流源源不斷,沈硯舟計算著自己的日程和工期,又多接了兩件“好修又值當”的活兒。

第一件是一個雕瓷杯,青花的,釉里的顏色暗沉不艷。他把新嵌上去的部分修正打磨整齊,用真色粉壓釉收尾,顏色老化偏色處理得也干凈利落。

后來對方來取的時候,原以為修不回原樣,結果接過杯子時當場就愣了。

第二件,沈硯舟本覺得好處理,接下來才發現,是難啃的骨頭——

一只金絲楠木首飾匣,外頭包皮脫落,榫卯偏位,連那塊暗格鎖扣都銹得死死的。沈硯舟花了整整五天,把那套機關從頭拆解重置,一點點刮平,重新嵌裱。

這種帶“機關”的老東西,往往都不好修,里面暗含的都是前人的智慧。

收尾那天,來人眼圈都紅了,說是當年她奶奶的嫁妝。

這些日子,沈硯舟也頗有成就感——

雖然,他修復的價格,收得其實并不高,尤其是修這些民間舊器,一來二去的,雖然費功夫,但拿到手的錢,或許還沒有他去廢品攤收貨,整理了再賣來得多。

可過了最初那拮據到交不起房租的日子,現在的沈硯舟其實并不十分在意價格,一單子具體能賺到多少錢。

畢竟,此時此刻,他做的工作帶來的回報,并不全在賬面上——

這些活計已經漸漸讓他打通了圈子:隔壁幾家古玩鋪的開始改口喊他“沈師傅”,也有更多人拿著東西來找沈硯舟看真假。

以前無人問津的小鋪子,如今漸漸有人專門登門。做古玩這一行,不能永遠靠著在地攤撿漏生存,打出了人脈和專業的名聲,才是做大的第一步。

而另一方面,沈硯舟眼中看到的也還不僅僅是“生意”。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修的東西,不是上輩子那些國寶,甚至大多稱不上文物。

可是,修好了,常常是圓人家一個夢,彌補了某個人多年的遺憾。

見到器主收件后的喜悅,對方開心,沈硯舟也開心。

當看到器主接過修好的東西時,眼里泛起的淚光,那種滿足,比數錢還更加真切。

零二年的六月,在這個小小的余硯堂,錢不是最多的收獲,但人脈、名聲和信任,正一點點聚攏起來。

……

沈硯舟修得好,余硯堂也繼續口碑大漲——

哪怕是過了那篇“修佛塔”的新聞報道的新鮮期,余硯堂還是人進人出熱鬧非凡。

沈硯舟幾乎得把“找個伙計”都給提上日程了。

他還記得自己最開始告訴自己的那句話:

“第一年,得做人設,打口碑,不求賺大錢,只求活著。”

沒想到,他兩個多月就把這個目標實現了。

這一來二去,這條街誰還不知道他這手藝?

“你拿沈師傅修的東西去拍賣,別人都不信那東西壞過。”

這種話,已經成了這條街古玩圈子里的業內玩笑。

也正因此,他終于引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那天午后,天很悶。

余硯堂門口陰影剛好遮到門檻,沈硯舟低頭在臺案后磨粉,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師傅在嗎!”

沒等沈硯舟應聲,對方就已經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是個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臉上推著笑容。

“沈師傅對吧?您好您好,我姓杜,可以叫我杜老板。”

沈硯舟盯著他,只見對方放下一個黑漆木匣,動作言語看起來殷勤,眼神里卻沒半點尋常“求助者”的焦灼。

“聽說您最近手藝好得很,我這兒也有件老物,麻煩您看看。”

他打開匣子,是一只康熙年間的斗彩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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