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江中環，觀月小區，位于頂樓的一處復式住宅，此刻夜深人靜，隨著一聲輕輕的咔噠聲，大門打開，門后陰影里慢慢走進來一個人。

他悄悄得放下一直背在身后的黃色帆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得躡手躡手往廚房走去，但即便是這么輕巧的動靜似乎還是驚動了房間里的人。

“爸爸？是你嗎”

原本還打算輕手輕腳走過來的男人，嘆了口氣站直身體，語氣有些無奈得道：“小慧怎么還沒睡，爸爸不是說了，如果回來得晚你就先睡一覺，抽屜里給你放了零食，餓的話先吃點，爸爸回來就給你做晚飯”

吱呀，房門打開，一個細小身影摸著墻一點一點走來，她披著頭發身上穿著小熊睡衣，聲音也很細弱，看上去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但當這個約莫只有十來歲的女孩走到房門口，抬起頭來時卻露出了一張駭人的面孔，只見她算得上精致的小臉蛋上沒有眼睛，只有一對黑乎乎的空洞，像是一對望不到底的深潭，令人不由得心底發寒。

除此之外這個女孩的左耳也沒有了，不僅僅是耳廓沒了而已，連應該剩下的耳孔都不見了，仿佛那里就是平坦一片從未長過耳朵一樣！

只是面對這幅有些嚇人的面孔，男人絲毫沒有半點反感畏懼，反倒是拍打著自己那身藍色的工服，趕緊將外面帶進來的灰塵都拍打干凈，免得弄臟女孩的房間。

一臉粗獷長著胡茬滿是風吹雨打的面孔上硬是擠出一點笑容，哪怕明知道女兒不可能看得見，原本粗聲大嗓的口音也刻意壓低顯得有些溫柔：“別出來了，回去乖乖躺著，爸爸一會就把晚飯做好啊，等下就送你房里來”

說著他摸了摸丫頭的頭發，然后準備起身去廚房，但是衣角卻被纖細發白的小手拽住了。

“爸爸”

女孩抬起頭來，空洞無物的“眼睛”直愣愣得望著他：“我又夢到媽媽了”

聽到這句話，男人敦實粗短的身形忽然一震，剛剛硬擠出來的笑容也陡然消失了，回過頭來盯著女孩的臉。

只聽到小女孩繼續慢慢的說道：“我看到媽媽了，她就站在老家的那個車站前面，她在跟我打招呼，讓我跟她一起……”

忽然間男人像是失控一樣抱住女孩，粗糲的嗓門壓抑不住的吼道：“不要跟她走！千萬不要，那不是你媽媽，不要想她不要記起她的樣子！”

“爸……爸爸你怎么了？？”

突如其來的失控令女孩也有些手足無措，小手輕拍著抱緊自己的中年男人。

“求，求求你了小慧，答應爸爸，不要再去想了，不要想這些，也不要回憶媽媽的樣子……求你了一定要答應爸爸”

女孩有點愣住了，呆呆地站在男人懷里，嘴巴輕輕一癟像是有些委屈，這個要求對她似乎有些過分，但是輕輕拍著爸爸粗糙的頭發：“我，我知道了，爸爸我餓了，給我做飯吧，我吃飽了就會睡得香，不會做夢了”

“好嗯，爸爸這就去做飯，你先乖乖得聽會音樂”

男人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松開有些發抖的雙手，讓女兒回房間里等自己，而他則進到廚房打了些雞蛋，準備做最拿手的雞蛋面條。

升騰的煙火氣里，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廚房里手腳有些笨拙，顯得格格不入，但還是做好了這頓晚飯。

在端出來后，他悄悄看了眼房間，女兒帶著一副耳機坐在窗邊輕輕的搖晃著，嘴唇嗡動跟著耳機里的旋律一起輕哼。

這時他從身上取出來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容器，這個透明的小瓶形似一個眼球，四周包裹著一層帶著奇異形狀的金屬殼，如同眼瞼保護著眼球。

男人指尖發力捏住這顆“眼球”，那些金屬外殼微微形變，好似因為壓迫要閉上眼睛，同時那中間的透明容器慢慢滲出溶液，進而匯聚成液滴，滴答滴答得落下，如同流淚了一樣。

這些“眼淚”落入男人煮好的面條瞬間消失，只不過原本熱騰騰的面湯白汽卻迅速減少，滾燙的面條在以一個不正常的速度不斷降溫，一連滴了六滴進去，男人想了想又看了眼女孩，又擠了一滴進去，這才將容器收起。

“忘川之淚只剩一小半了，但是效果卻越來越弱，小慧今天又夢到了……照這個速度下去恐怕也只夠一兩個月”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惱火，今晚的行動被打斷，本來能分到的資源點肯定又少了些，要是因為這個導致忘川之淚不夠，讓小慧出什么意外的話他跟第四支隊那些人沒完！

收拾了下心情，把面條端到房里，然后坐在一旁看著女兒一點一點的把晚飯吃的光光的，他才滿意安心的端走。

吃完面條后女孩很快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根本不存在的眼睛小聲說道：“爸爸我困了……”

“好，乖乖睡覺吧，爸爸就在你床邊看著呢，你安心睡覺”

女孩點點頭，縮到自己的被窩里，抱著一個熊仔很快就沉睡了下去，一直等到女兒的呼吸平穩安寧，沒有任何異樣，也不在說什么夢話，他才悄悄退出房間帶上房門。

粗糙干燥的臉孔上露出少見的疲憊，在沙發上歇了一會，起了瓶啤酒咕嘟咕嘟不到一分鐘灌完之后，他帶著些許酒氣走到了客廳里，拿起打火機點燃了三根檀香，來到一副懸掛著的遺像前，插進香爐里。

遺像里是一個中年女人的照片，容貌平平但看上去帶著一股溫和的氣質，他呆呆得望著遺像看了會，又木然得對著香爐合掌，語氣有些干澀得低聲說道：“娟子啊，你要是在天有靈的話，我求求你把那個冒充你的東西從小慧夢里帶走吧……不要讓它再接近我們的女兒了”

但是旋即他又苦澀的咧嘴一笑。

做了這么久的靖安大隊隊員，他還能不清楚嗎，要是真有什么在天之靈，又怎么會讓這些鬼東西如此肆無忌憚的橫行人間。

又站了一會，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房間里。

當他關上房門后，黑暗里檀香青煙寥寥，飄蕩在遺像周圍，陰影里照片上的女人仿佛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原來的溫和氣質慢慢消退，變得陰冷漠然表情死寂，一雙眼睛竟然緩緩轉動起來，望向了女孩所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