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宗，日月湖。

夜幕如墨，湖水卻倒映著天上明月，顯出幾分奇異的透亮。

湖岸四周，早已自發地擺開了蜿蜒的地攤長龍。

人影憧憧，低聲交談和討價還價的嗡鳴聲匯成一片奇特的背景音。

柳風緩步走近這片熱鬧的黑市，眉頭卻幾不可察地微蹙。

他環顧四周，無論是攤主還是前來閑逛交易的同門弟子，竟無一例外，臉上都覆蓋著各式各樣的面具。

有的猙獰如獸，有的精巧如畫，有的則樸實無華只覆半面。

顯然，在這日月湖的夜色交易場中，藏匿身份已是不成文的慣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空空如也。

此等情景倒是始料未及。

若以真面目行走其間，無論是被有心人認出，抑或引起不必要的關注，都非他所愿。

略一躊躇，柳風的手便探入懷中那個曾屬于曹夢得的儲物袋。

他的指尖在一堆滑膩的織物間翻找了片刻，捻起一張黑色面紗。

紗質輕薄，邊緣甚至綴著極細密的銀絲暗紋，手感微涼。

“罷了......”

柳風心中掠過一絲無奈，卻也顧不得許多。

他拿起這張帶著異樣香氣的面紗，輕輕抖開，覆于鼻梁之上，只余下一雙漆黑的眼眸。

輕紗貼合著面頰，將他原本英俊的面容遮掩了大半，添了幾分神秘和......嫵媚。

與此同時，脂粉氣幽幽傳入他的鼻中。

他強壓下心頭那點異樣，將紗尾在耳后打了個結，隨即邁步，融入了這光暗交織的夜市洪流之中。

攤位上的貨品五花八門，在月光下折射出黯淡或刺眼的光芒。

有顏色各異的藥瓶，有五花八門的法寶，更多的則是用途難辨的雜物。

柳風步履沉穩，不疾不徐，目光不斷掃視著攤上的物品，期望能找到些蘊含劍氣的靈植。

然而，一番搜尋下來，各色藥草雖多，卻都尋常，并無他所需之物。

見無所獲，他不再耽擱，隨意在遠離主路的湖岸邊緣尋了處空地。

“就這里了?！?

柳風心中默念。

隨后他反手探入懷中，將三枚儲物袋都取了出來。

緊接著，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響起。

數件色彩艷麗的女子貼身衣物被抖落在地上。

“雖然花里胡哨了億點，但也是布做的，勉強能當做毯子?！?

說完，柳風盤膝而坐，將三個儲物和兩把靈刀擺在了雜色“布毯”上。

他沒有像其他攤主那樣吆喝，甚至未曾刻意展示貨物。

微涼的夜風吹過日月湖，遠處隱約傳來的低語。

陰影里的人影無聲地逡巡而過。

偶有目光掃向這個角落，瞥見地上那艷俗的衣物，紛紛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但無人上前詢問。

柳風沉得住氣，耐心等待著。

他知道，在這黑市之中，總會有“識貨”的買家出現。

不多時，一名身著不起眼黑衣的男子停在了攤前。

他氣息不弱，同樣是練氣境后期修為。

臉上罩著一張只覆住上半張臉的木質鬼面，僅露出下頜和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他的目光準確地落在了那把一階靈刀上。

“這刀，作價幾何？”

鬼面后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

黑衣男子伸出手，將那柄靈刀拾起。他指節分明的手掌掂了掂刀身，又屈指在冰冷的刃面上輕輕一彈。

清越的嗡鳴在喧鬧的夜市背景中并不突出，卻清晰地傳入柳風耳中。

柳風是第一次擺攤，并不清楚靈刀在黑市的價格。

他略一沉吟，聲音隔著那層黑色面紗傳出：

“此刀如何，道友想必已有論斷，不知......道友愿意出價多少？”

他將問題巧妙地拋了回去。

黑衣男子伸出手，將那柄靈刀拾起。

他指節分明的手掌掂了掂刀身，又屈指在冰冷的刃面上輕輕一彈。

嗡鳴在喧鬧的夜市背景中并不突出，卻清晰地傳入柳風耳中。

不久之后，他緩緩開口，給出一個明確的價格：

“一階下品靈刀，九成新，八十枚靈石，如何？”

“成交?！?

柳風沒有絲毫猶豫，簡短應道。

畢竟此刀留在手中也并無大用，能換成靈石，便是它的價值所在。

黑衣男子不再多言，右手在腰間一抹，八十枚靈石便憑空出現在攤布之上。

柳風微微頷首，示意對方可以拿走那柄靈刀。

黑衣男子將那柄靈刀干凈利落地納入儲物袋中，便轉身便融入熙攘的人群，消失不見。

柳風大手一揮，將八十枚靈石收了起來。

“道友，你這......貼身衣物如何賣？”

約莫過了半刻鐘，柳風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抬頭一看，一名黃衣胖子出現在視線中。

寬厚的圓臉被一張粗陋的木制面具遮擋了大半，但腰間印著“錢”字的儲物袋出賣了此人的身份。

正是錢復來。

柳風面具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挑，故意將聲線壓得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

“不賣，這是我用來當布墊的。”

錢復來卻并不氣餒，面具后的小眼睛閃爍著精光。

他的身子往前湊了湊，神秘地說道：

“道友先別急著拒絕，我用大寶貝和你換。”

柳風：

“？”

錢復來嘿嘿一笑，也不廢話，直接從腰間的儲物袋里往外一掏。

只見他手里托著一根形狀略微彎曲，頂端還帶著幾根細須的黃色大蘿卜。

柳風心頭剛掠過一絲不耐，準備再次出言拒絕，視線卻猛地定格在那根“蘿卜”的根須部分。

那白須細密如發，隱隱約約透著一股濃郁的溫潤靈氣。

更重要的是，那被泥土半裹著的根體形狀和紋理十分清晰。

這哪是蘿卜？

分明就是一根年份未知的人參。

柳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暗道：

“我最近日日以劍氣淬體，氣血消耗甚大，換來補一補也不錯?！?

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先是假裝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既然道友態度如此誠懇，我就吃點虧，忍痛割愛。”

“道友爽快人！”

錢復來瞬間眉開眼笑。

他生怕柳風反悔，直接一手將人參塞給柳風，另一手已經飛快地把地上那幾件貼身衣物胡亂地塞進了自己懷里。

原本寬敞的道袍立刻被撐得鼓囊囊一團。

“道友，咱們后會有期?！?

錢復來朝柳風拱了拱手，滿面紅光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