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里，真切地流露出一種近乎錯愕的神情。

她看了看柳風，又看了看玉盒，仿佛在確認眼前人是不是被奪舍了。

數(shù)息之后，她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打趣：

“柳道友，難道你和萬寶閣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竟然只花了九十九枚靈石，就買到一株長得如此茂盛的三品通幽劍蘭......”

“茂盛？”

柳風抓住了初雪話中的重點，重復道。

隨后他低下頭，仔細地打量起手中敞開著的玉盒。

只見先前氣息微弱的通幽劍蘭，此刻的模樣卻大不相同。

那原本黯淡的劍形葉片，此刻竟泛著一層幽冷的劍氣。

葉脈如同纖細的劍紋般清晰凸起，每一道線條都蘊含著鋒芒，鋸齒狀的葉緣在微光下竟流轉(zhuǎn)著寒光。

整株靈植挺拔而立，哪里還有半點當初生機幾乎斷絕的模樣？

柳風見狀，不由得面色一喜。

他隨即解釋道：

“先前這通幽劍蘭奄奄一息，所以萬寶閣低價賣給我了，沒想到它吸收了雜草中的劍氣后，竟然恢復了生機......如此看來，我好像也不是太虧？”

“那些雜草最多只能算是一品靈植，用它們救活一株三品靈植，絕對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初雪指尖輕輕點了點玉盒邊緣，發(fā)出微不可聞的輕叩聲，“更何況，這一株通幽劍蘭的品相極為上乘，放在稍微懂行的坊市，沒有三五千枚靈石，休想碰它一片葉子。”

柳風聞言，目光在劍蘭與盒底間來回掃視。

顯然雜草的消失仍讓他難以釋懷。

猶豫了片刻，他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困惑：

“初雪道友，我分明是在白天的時候，就將那些蘊含劍氣的雜草放進了這玉盒里的，怎么拖到晚上，這雜草才被劍蘭吸得連渣都不剩了？”

初雪的目光如水，淡淡開口道：

“通幽劍蘭天性特異，與那些尋常的草木不同，它白日沉睡，待夜幕降臨時，才會醒過來，開始吸取天地靈氣。”

聽了初雪這番解釋，柳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也不知道用這通幽劍蘭散發(fā)出的劍氣修煉，效果如何？”

初雪看著柳風灼熱的眼神，潑下一盆冷水：

“此株劍蘭雖恢復生機，但終究是經(jīng)歷了一場枯萎重生的大劫，根基尚且脆弱不堪，暫時還不能吸取它身上的劍氣，需要再等上幾日......”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nèi)，柳風的生活仿佛被刻入了固定的模板。

頭三天，洞府里只見燭火徹夜搖曳。

柳風盤膝而坐，《萬劍圖鑒》攤在膝上，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口中無聲默念。

一萬零八百種劍器的形貌特性，不斷地匯入他的腦海。

直到第三日夜幕低垂，他合上圖鑒，疲憊地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

最終順利通過了修煉《萬劍歸宗》的第一道考驗。

隨后的日子，柳風白天赤著上身，立于洞府中央，承受十萬七千九百九十九道無形劍氣的淬體。

最初的幾天，被劍氣摧殘三個時辰的他，幾乎無法站穩(wěn)，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皮膚下淤血點點。

日復一日。

他的皮膚由暗紅轉(zhuǎn)為更深沉的古銅色，透著一種金屬般的啞光。

肌肉線條在劍氣的錘打下變得愈發(fā)清晰緊繃，蘊含的力量悄然增加。

第十天，一道劍氣猝然襲來，柳風下意識肌肉鼓脹。

“嗤”地一聲輕響，劍氣竟被崩碎了小半。

他現(xiàn)在僅憑肉身，便能硬撼練氣境初期的修士。

與白日的淬煉酷刑相比，夜晚則是另一番景象。

柳風盤坐于通幽劍蘭和大愛萬魂幡前，運轉(zhuǎn)《陰陽賦》進行修煉。

他的丹田氣海內(nèi)，那枚氣旋貪婪地汲取著源源不斷涌入的劍氣，自身的光華愈發(fā)璀璨凝實。

很快，第十五個夜晚，如期而至。

當柳風再次沉入修煉時，異變陡生。

源源不斷涌入丹田的劍氣猛地一滯，不再被氣旋吸收。

一種奇異的飽脹感傳來。

那枚氣旋劇烈震顫起來，散發(fā)出刺目的光芒。

經(jīng)脈中奔涌的劍氣瞬間失去了方向，在體內(nèi)胡亂沖撞起來，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幾乎要撕裂他的軀體。

一口逆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

柳風的額頭瞬間布滿細密的汗珠，不是熱汗，而是源自體內(nèi)劍氣狂涌的冷汗。

他的臉頰肌肉微微抽搐，原本平靜的氣息驟然變得紊亂。

劍氣不再受《陰陽賦》的平和牽引，而是蠻橫地自丹田內(nèi)噴涌而出，狠狠地撞向體內(nèi)的第二個死穴——涌泉穴。

劇痛頓時席卷全身。

柳風悶哼一聲，身形微微晃動，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這股沖擊遠比第一次沖擊泥丸穴時，更加霸道和猛烈。

守在一旁的初雪霍然睜開雙眸。

她清楚地感覺到柳風周身逸散出的氣息正在失控般地激蕩攀升，又在下一刻被無形的瓶頸死死卡住，引動著體內(nèi)劍氣躁動亂竄。

若不及時穩(wěn)住，輕則筋脈受損，重則劍氣反噬修為倒退。

隨后她屈指一彈，一道柔和卻精準的寒氣瞬間沒入柳風眉心。

那股寒意讓柳風精神一凜，即將潰散的心神立刻重新凝聚。

“收斂心神，駕馭劍氣，沖擊瓶頸，此時不成，更待何時！”

初雪的聲音低沉卻清晰。

“拼了！”

柳風心念一動，瘋狂運轉(zhuǎn)《陰陽賦》。

他不再嘗試平穩(wěn)引導，而是將所有意識集中，控制體內(nèi)的劍氣瘋狂沖擊涌泉穴。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中變得十分漫長。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道袍，緊緊貼在身上。

洞府內(nèi)一片寂靜，唯有他粗重的喘息與體內(nèi)劍氣沖擊穴關(guān)帶來的沉悶震顫隱隱回響。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又明了的聲音，自他體內(nèi)炸開。

那層堅韌無比的屏障，終于在劍氣鍥而不舍沖擊下，被硬生生撕裂開一道縫隙。

練氣境后期！

修為氣息以柳風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攪得洞府內(nèi)無風自動。

石桌上未收攏的書籍紙張嘩啦啦作響，連初雪的鬢發(fā)都被這股氣浪拂動，向后飄飛了一瞬。

不知過了多久，柳風才緩緩睜開雙眼。

雙瞳深處，精芒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深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