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愣子正準備放養去，突然接到努兒的電話，說今天會到家，叫他有時間去接她一下。胡愣子頓時高興壞了，他也顧不得放羊了，把草垛上的干草，胡亂地拽了幾下，扔到羊羊圈里，騎上電動車，門都忘了鎖，就去了鎮子上的公家車站。

他就知道自己心愛的老婆，這幾天一定會回來，自從他把路費寄給她以后，一只眼睛就一直不停的跳，他也記不清俗話說的是右眼財還是左眼財，就覺得這幾天會有事發生，心想:“除了努兒回來，還會有啥事。”這努兒就是他心坎兒里的事，無時無刻都放不下她。

他知道努兒早早死了丈夫，家里有一片果園，還有兒子兒媳婦，這一大堆家務，需要她回去料理的事自然很多，每年多回去幾趟也在情理之中。

“人家大老遠的嫁過來跟著咱，她也不容易，又不圖咱吃，不圖咱喝的，不就喜歡我這人嗎。”他常把這暖心的話，講給自己的人聽。驕傲和自豪之情常常溢于言表。

四月的天比冬天長了許多，眼看都七點多了，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天上，始終不愿落下去，依然用最后溫柔的余暉，驅趕著鄉下匆匆歸家的人們。

胡愣子看著一輛輛公交車停下，又一輛輛的開走，當每一輛公交車在他面前停下，他都會仔細辨認每個下車的人。不知道過了幾輛公交車，依然不見努兒的身影。他有點焦急了，就拿出電話，毫不猶豫地打給努兒，當聽到對方還是關機時。笑著又罵開了：“這鱉孫那電話打通的機會可少，都成天關著機？”胡愣子嘴上罵著，心里并不生氣，接著又說:“也不知道天天關啥機，開著會費多少電？”他猜到努兒的電話又沒電了。

他又等了一會，等到對面看不清人臉了，仍然不見努兒的影子。他耐不住一問旁人才知道，最后一班車早過去了。

“一定是又出啥事了，一個婦女家沒個男人多不容易。”

他雖然覺得有點茫然若失的感覺，而且還有點對努兒生氣的成分，但他仍然替努兒想著，想著為她盡可能找出一些理由，盡量為她開脫著，他相信人是有感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和努兒，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一日”了。

她不會故意哄他。他不想把“騙”這個字用在努兒身上。他們是結過婚的，不存在“騙”這一說法。

沒有接到努兒的胡愣子，只好回家了。誰知他剛到大門口，人還沒進家，第一眼就看見自家大門敞開著，院子傳出他十分熟悉的聲音，不錯，正是羊群互相追逐的聲音，心想，這下子家里亂套了。

胡愣子走進院子一看，兒子胡光明正在追趕著從羊圈里跑出來的羊群。四散逃竄出來的羊群，沒見過胡光明，再加上該出去吃草的時候沒有出去，自然不聽他使喚。無論胡光明怎樣追打和謾罵，依然有恃無恐地撒著歡，瘋狂的在偌大的院子里狂奔著，踢翻了院子中間的石凳，又把草垛撞得東倒西歪。

胡光明見父親回來了，因為追羊累的氣喘吁吁，正在氣頭上，也不和父親搭話，進屋就關上了門，再也不出來了。

胡愣子在院子里忙活了好一陣子，才把羊群趕回羊圈，又把院子整理一番，所有的東西恢復到原樣，才推開門給兒子說話:

“你咋這時候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想回來看看。”兒子頭也沒抬，低頭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和他說話。

胡光明這次回來是有備而來，他最近幾天，在外地也聽到了一些關于高鐵劃過胡家坪的消息，又聽說他父親胡愣子，最近會有一筆八萬多的錢到賬，就決定趕回家看看來。

他這次回家距離上一次有差不多一年時間，在此期間，他一直在江蘇一家電子廠上班，說起來也活不多重，但是每天準時三班倒的工作，也不是他很理想的工作，再加上幾乎天天連續的加班，讓他本來不是很大的年齡的臉上，看起來已經多了幾分滄桑。

他這次回來，不是想獨吞這筆錢，是他覺得這個養父太不著調了，年頭忙到年末，辛辛苦苦養幾只羊，都叫那個老娘們“叼”走了，一年到頭啥也不落，就落了一圈的羊糞。

眼看著四周街坊鄰居的老瓦房，“刷刷刷”都變成一座座兩層小洋樓，自己家還是幾十年前的小矮瓦房，加上又養了一群張嘴貨，一年四季，院子里到處充斥著老綿羊膻味，坐在屋子里吃頓飯，都會覺得憋氣難咽，因此，胡光明一年四季很少在家，即使是過年也很少回來，偶爾回來幾天，也是立馬都走了，總覺得自己矮人三份，低人一頭，和胡家坪的同齡人玩不到一塊去。

父親和努兒結婚那幾天，他在家了幾天，可把胡光明惡心壞了，就這三間破瓦房兩頭住人，中間也沒個遮擋啥的。她們在東頭翻江倒海，睡在西頭的胡光明只能徹夜難眠。

關于父親的和外地老娘們的事，他左右為難，明明看到了是個騙局，可是父親硬著頭皮往里鉆，眼看著老人那點積蓄，就像扒開口的小水洼，“嘩嘩”地往外流水，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果然沒過多久，父親那點僅有的碎銀子就水盡魚飛了，屋里屋外也弄了個吊蛋精光。除了外邊跑著幾只羊羔外，真的就剩下了家徒四壁了。

胡光明也試著說過父親，勸他不要再上當受騙，說:“這些人就是出來騙吃騙喝騙錢，不騙你個山窮水盡不會罷休。”

胡愣子就不喜歡人家說“騙”字，一聽兒子也這樣說他，可生氣，于是就跺著腳，手指著胡光明的鼻子給他吵:“您爹這么大歲數了，就不能娶個老婆？人家說‘滿堂兒女還不勝半路夫妻’嘞，指望你會中，整天跑嘞不著家……”

無論胡光明咋說，他都是不認為這是個騙局。等胡光明說急了，他也急了，就接著說:“我就叫她騙嘞，就我這把老骨頭，看她會騙您爹個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胡光明也沒啥好說說的了，拉著大皮箱出門就走，一出去，少則半年不回家。

聽說這一次高鐵賠償他們八萬多塊錢，就覺得這錢不能叫他拿著，要不然，過些日子就不剩幾個了。不如買點磚呀樓板之類的建筑材料先放著，這些東西總不能再被“叼”走吧，等攢夠了也把房蓋蓋。

胡光明知道，房子不蓋也不中了，天一下大雨，四周匯集起來的水雨，專門欺負人似的齊頭并進，一個勁地專往他家灌，不大一會，整個院子都成了大坑塘，曾經有一次，幾個大綿羊都漂到了大門外。他真怕那一天房子被雨水灌塌了，把他父親砸里邊。

他知道蓋房不是十萬八萬能解決問題的事，他這么幾年在外邊，雖然掙不了多少，出來吃喝，也會多少存點，再加上這八萬多，蓋五間平房應該沒啥問題。

等胡愣子把一切洗刷完畢，父子兩個終于可以坐在一起了，商量起關于果樹賠付款的問題，胡光明說:

“爸！八萬多塊錢到賬以后不要再動了，咱先買成磚和樓板，準備蓋房吧！”

“這點錢能弄點啥？就是把羊全賣了也不夠呀！”胡愣子接著說。

“我還有點，咱再借點，先蓋一層平房，等以后有錢了再往上接。”胡光明耐著性子說。

“那中啊！你那也別出去了，在家等著吧”胡愣子這才答應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