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臂松動了。齊語掙脫出來，沖向控制臺。林蘭的影像瘋狂閃爍：“停下！你們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齊語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調用祁陽傳給她的記憶。系統識別了她的生物特征——齊明哲的女兒，權限等級：最高。

“我明白得很清楚，姑姑。“她按下最后一個鍵，“是時候結束這個噩夢了。“

通風艙門轟然打開，刺骨的寒風灌入大廳。同時，主屏幕上閃現一行代碼：MEMORY_CORE_ERASE=Y/N?

林蘭的影像突然變得驚恐：“不！你不能！那些記憶是我存在的全部！“

齊語猶豫了。無論林蘭變成了什么，她終究是血肉之親。就在這時，她父親的殘存腦組織突然在艙體中劇烈震動，發出一道微弱的藍光。那道光芒中，齊語仿佛看到了父親的臉，對她點頭。

她按下了“Y“。

林蘭的尖叫聲隨著數據刪除進度條的增長逐漸減弱。全息影像扭曲、分解，最后化為無數光點消散。同時，所有艙體的保護罩自動打開，包括她父親的那個。

祁陽掙脫機械臂，跌跌撞撞地跑向齊語。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但眼神清醒。

“算法...“他喘息著說，“在你父親最后那部分記憶里。他把它藏在了...“

“我知道。“齊語扶住他，“在向日葵田的樹下。我們得離開這里，系統自毀程序啟動了。“

警報聲響徹整個設施。他們沖向通風井，攀著維修梯向上爬。下方傳來一連串爆炸聲，熱浪從井底涌上來。

當兩人終于爬出通風口，滾到雪地上時，身后的入口噴出一股火焰，隨即被塌陷的冰雪掩埋。B-7站點永遠消失了。

齊語癱在雪地上，大口喘氣。祁陽躺在她旁邊，手緊緊握著她的。

“你父親...不是惡魔。“他艱難地說，“他后來試圖彌補...救出了我能救的孩子...這就是憶界追殺他的原因。“

齊語轉頭看他，雪花落在兩人之間：“而你一直記得？“

祁陽點頭：“超憶癥的詛咒...和禮物。“他伸手拂去她臉上的雪花，“現在怎么辦？“

齊語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型存儲器——她在系統崩潰前下載的核心數據，包括非法實驗的證據和記憶控制技術的全部細節。

“我們曝光一切。“她說，“然后...也許真的開個小診所？“

祁陽笑了，盡管嘴角還在流血：“聽起來像天堂。“

遠處的天空泛起極光，綠色的絲帶在夜空中舞動。齊語想起父親最后的信息：“真正的禮物不是記憶控制，而是記憶治愈。在極光下...“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算法，從來就不是。真正的禮物是選擇記住什么、忘記什么的能力；是痛苦與歡樂交織而成的完整人性；是像此刻這樣，與另一個人共享一片天空的自由。

祁陽的手在她掌心溫暖而堅定。無論前方有什么，至少他們不再孤獨。

一年后，新京市郊外的山坡上開滿了藍色勿忘我。

齊語站在花叢中，望著遠處玻璃幕墻閃閃發光的建筑群——記憶診療中心與記憶博物館，她和祁陽過去一年的心血。前者幫助人們修復創傷記憶或減輕病理性記憶負擔；后者則展示記憶科學的倫理發展史，包括憶界科技的興衰。

趙天宇在新加坡被捕的畫面至今仍在新聞中循環播放。全球直播的發布會上，當祁陽用身體擋住記憶干擾武器，齊語反向傳輸所有證據的那一刻，成為了現代科技史上的標志性事件。陸懷和周瀾作為污點證人獲得了減刑，現在前者是診療中心的研究主管，后者負責倫理委員會。

“準備好了嗎？“

祁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齊語轉身，看到他站在陽光下，黑發比一年前長了不少，在微風中輕輕擺動。他的眼睛不再有那種受困野獸般的警惕，而是平靜而溫暖——盡管在陰雨天仍會隱隱作痛，提醒著過去的傷痕。

“永遠沒法習慣這么隆重的場合。“齊語整理著西裝領口，皺眉道，“我們本可以只發個新聞稿。“

祁陽笑著幫她調整歪掉的胸針——一個小巧的向日葵造型：“博物館開幕是大事。特別是'記憶控制技術濫用'展區，你知道有多少學校預約了參觀嗎？“

齊語哼了一聲，但嘴角上揚。過去一年里，他們修復了很多東西：祁陽被刻意隱藏的童年記憶，她父親的名8譽，還有彼此心靈上那些看不見的傷口。

“對了，“祁陽突然說，“我有個東西給你看。閉眼。“

齊語挑眉，但還是照做了。祁陽的手指輕輕貼上她的太陽穴，瞬間，她站在了記憶空間的向日葵田中。但這次有些不同——花田中央多了一棵大樹，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爸爸...？“齊語顫抖著走近。

人影轉過身，確實是齊明哲，與她記憶中的樣子分毫不差。他微笑著張開雙臂：“小語。“

這不是幻象，而是祁陽從自己童年記憶中提取的完整形象，結合齊語的記憶細節構建的復合體。科學上講，這只是高度精確的記憶模擬；情感上，這是一場奇跡般的重逢。

齊語在現實和記憶中同時落淚。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祁陽正緊張地觀察她的反應。

“太完美了。“她抹去眼淚，“你是怎么...“

“一年的練習。“祁陽松了口氣，“還有你父親的算法幫助。這不是簡單的記憶回放，而是互動式記憶重構。理論上，只要記憶數據足夠，我們可以重建任何歷史人物或事件...“

齊語突然吻了他，打斷技術解釋。祁陽先是驚訝，隨即回應這個吻，手指自然地穿過她的發絲。

“謝謝。“分開時她輕聲說，“這比任何開幕儀式都重要。“

祁陽微笑，然后像是下定決心般后退一步：“實際上，還有一件事。“

他打了個響指。

周圍的藍色勿忘我突然發出微弱的藍光，花朵離地懸浮，在空中重組為一系列畫面：齊語第一次在艙體前與他對話；兩人在記憶風暴中緊握的手；北極雪地里的極光下擁吻；一起裝修診療中心時滿身油漆的狼狽樣子...

每一幕都是他們共同記憶的精確再現，通過祁陽的能力具象化為光的雕塑。最后，所有畫面重新組合成一朵巨大的向日葵，花心是一枚戒指的造型。

齊語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一年前，你闖進我的記憶迷宮，把迷失的小男孩帶出來。“祁陽單膝跪地，手中是那枚真實的戒指——銀質戒托上鑲嵌著極光藍的寶石，“今天，我想正式邀請你成為我所有記憶的一部分，從現在到最后一刻。“

遠處，參加開幕式的賓客們開始鼓掌歡呼。他們顯然都看到了這一幕。齊語感到臉頰發燙，但比任何時候都確定自己的答案。

“需要時間考慮嗎？“祁陽眨眨眼，假裝嚴肅，“我可以列舉嫁給我的十大好處...“

齊語拉起他，直接吻住那張愛開玩笑的嘴。戒指在他們緊握的手中閃閃發光，像一滴凝固的極光。

“答案是yes。“她貼著祁陽的嘴唇說，“不過別以為這能讓你逃過今天的演講。'記憶博物館館長先生'。“

祁陽做了個夸張的苦臉，隨即笑著摟住她的腰：“成交，博士。但今晚我們要好好測試一下那個新的記憶共享艙...為了研究目的。“

陽光下，藍色勿忘我重新回到枝頭，輕輕搖曳。風吹過山坡，帶來遠處城市的喧囂和新博物館歡快的開幕音樂。

但在齊語和祁陽的記憶空間里，永遠有一片寧靜的向日葵田，金色的花朵向著太陽綻放，樹下兩個身影并肩而立，看著遠方地平線上新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