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綰踏入沈府的那一刻，就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正廳里，嫡母李氏端坐在太師椅上，鬢邊斜插著赤金點翠步搖，見她進來，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既然回來了，就該有個庶女的樣子。”李氏慢條斯理地用銀簽挑著茶沫，“往后每日卯時起，去賬房學著管庶務，酉時再去二姑娘院里伺候筆墨，不得有誤。”

這分明是把她當成了最低等的仆役。沈青綰垂著眼簾應下，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藏在袖中的鳳紋佩。冰涼的玉質貼著肌膚，讓她勉強壓下翻涌的怒氣。

日子在繁瑣的庶務中一天天過去。沈青綰白日里核算賬目到指尖發僵，夜晚還要忍受二姑娘沈夢瑤的刁難——有時是故意打翻硯臺污了她的襦裙，有時是借著學棋的由頭用棋子砸她的手背。

這日傍晚，沈青綰正蹲在廊下撿拾被沈夢瑤掃落在地的棋子，忽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陣喧嘩。管家匆匆跑來，臉上帶著驚惶：“二姑娘，宮里來人了！說是三皇子殿下降臨，要親自看看及笄禮的籌備情況！”

沈夢瑤瞬間漲紅了臉，忙不迭地往屋里跑：“快！快拿我的珍珠釵來！”

沈青綰握著棋子的手猛地一頓。蕭煜怎么會來？她來不及細想，就被李氏一把推到引路的位置：“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前院迎駕！”

穿過抄手游廊時，沈青綰撞見個捧著托盤的小丫鬟，盤中疊著幾件繡品。最上面那件水紅色的及笄禮禮服，袖口處繡著的并蒂蓮歪歪扭扭，針腳松散得像是隨時會散開。

“這是……”

“是二姑娘要穿的禮服。”小丫鬟急得快哭了，“方才被貓抓壞了，繡娘一時半會兒補不好……”

沈青綰心頭一沉。及笄禮穿殘次品，傳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話，李氏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可眼下重新趕制根本來不及，這分明又是一場針對沈夢瑤的算計，卻要讓她來背這口黑鍋。

前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青綰忽然瞥見廊下晾曬的各色絲線。她抓起那件禮服沖進柴房，從針線籃里翻出銀針，指尖翻飛如蝶。前世她為研究宋代服飾紋樣，曾跟著非遺傳承人學過三年蘇繡，這點小瑕疵根本難不倒她。

當蕭煜帶著隨從走進二院時，正看見沈青綰蹲在門檻邊，鬢邊沾著根銀線，專注地往禮服上補繡金線。夕陽穿過雕花窗欞，在她認真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竟比滿園的秋菊還要動人。

“這是在做什么？”蕭煜的聲音帶著笑意，驚得沈青綰手一抖，針尖狠狠刺進指尖。

血珠沁出來的瞬間，蕭煜已經蹲在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手指。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傷口傳來，燙得沈青綰猛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殿下！”她又驚又窘，臉頰燒得能煎雞蛋。

蕭煜從袖中掏出個小巧的瓷瓶，倒出些透明藥膏抹在她的傷口上。指腹擦過她指尖的薄繭時，他動作頓了頓：“這些日子，你過得不好？”

沈青綰別開臉，望著墻角的蜘蛛網：“勞殿下掛心，還好。”

“是嗎？”蕭煜忽然拿起那件禮服，目光落在補好的并蒂蓮上，金線在暮色中閃著微光，“這針腳倒是別致。”

沈夢瑤這時帶著人趕來，見兩人靠得極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殿下，您看……”

話未說完，就被蕭煜打斷：“及笄禮的禮服，當用赤金繡線才合規矩。”他將禮服遞給身后的內侍，“拿去尚衣局，讓他們用金線重繡。”

李氏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卻不敢反駁。沈青綰望著蕭煜挺直的背影，忽然明白他是在不動聲色地幫自己解圍——若是禮服出了差錯，首當其沖被問責的就是負責看管的她。

當晚沈青綰回到簡陋的偏院，發現枕下多了個錦盒。打開一看，里面躺著枚銀質的頂針，內側刻著個極小的“煜”字。旁邊壓著張紙條，字跡遒勁有力：“下次補繡，莫要傷了手。”

月光透過窗紙灑在頂針上，泛著溫潤的光。沈青綰將它套在受傷的手指上，大小竟剛剛好。她忽然想起白日里蕭煜握著她手指的溫度，心跳如擂鼓般撞著胸口。

這陌生時空的風雨里，似乎真的有人為她撐起了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