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看向聲音來源，是剛才的金發場記在向他招手，旁邊還跟著一群衣著打扮都十分中世紀的群演，其中張家歡等人也在當中，努力讓自己融入背景。

張家歡朝方白隱晦地做了個“OK”的手勢，眼神快速掃過導演方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方白立刻會意——分頭行動，穩住。他微微頷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神父，您待會就跟您平常在教堂懺悔室里一樣就行，自然流露就好。”

場記對方白的態度近乎虔誠，甚至帶著點敬畏，這讓方白心中警鈴微作。

‘空間’這身份安排，似乎不只是個客串演員那么簡單？他很可能被直接頂替成了某個真正的、在當地有分量的神職人員！這身份帶來的便利和潛在的危險一樣巨大。

場記遞過來一份薄薄的臺詞本，“這是女主的詞本，您稍微熟悉一下場景和對話節奏……”方白接過，指尖冰涼，心思卻完全不在臺詞上。

請真神父演戲？還是這么年輕的？為了所謂的“真實感”連專業演員都不要了？這導演要么是瘋子，要么……他追求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真實”。

不容他細想，金發場記已引著他踏入攝影棚的核心區域。

眼前赫然是一個精心搭建的半開放室內教堂場景。彩色玻璃透進被燈光模擬的陽光，長椅整齊排列，祭壇上蠟燭搖曳。

然而，一種莫名的壓抑感籠罩著這里，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劣質道具油漆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舊木頭腐爛的甜腥氣。

導演的模樣如同從地獄片場爬出來的監工。五十多歲的軀殼像是被抽干了二十年，深紫色的眼袋沉重地墜在布滿血絲的眼球下，皮膚粗糙泛著油光和死灰。油膩的灰白長發被一根臟兮兮的麻繩胡亂束在腦后。他左手緊攥著一個嘶嘶作響的擴音喇叭，右手夾著的香煙煙霧繚繞，腳邊散落的煙蒂堆成了小山。

“喬治，我要的神父怎么現在才來，你知道我們這場戲有多急嗎，我們只剩下七天，七天，是七天，而不是該死的七周，更不是fxck的七個月，每一秒都是錢！是命！”

他唾沫橫飛，額角青筋暴跳，那股混合著濃烈煙味和更深處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腐敗動物甜腥的氣息撲面而來，熏得方白胃里一陣翻騰。

喬治卑微地縮著脖子，連聲道歉，保證加快速度，才勉強讓導演的炮火暫時轉移。

掛著兩個眼泡卻依舊銳利的眼神下一刻就撇向一旁看戲的方白。

“還有你，怎么回事，我要找的是得悉拉教堂的斯瑞神父，我可不記得那個前不久那個剛過八十七歲的老小子能收到上帝的榮光，回到年輕歲月，那老小子除了儀表外在符合我對神職人員的印象以外其他一切純粹就是個人渣混蛋，小子，你有半分鐘的時間來說服我。”

導演一步跨前，距離近得方白能看清他皮膚下青黑色、如同瀝青般凝固的靜脈，以及那雙瞳孔深處……那并非簡單的黑暗。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心一點慘白的光點死死釘著方白，帶著一種非人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饑渴？方白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仿佛被天敵盯上的獵物，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硬。

【該死！‘空間’的坑在這里！這導演絕對有問題！】

導演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方白，身體上的異常越發明顯，但奇怪的是現場上除了方白和他隊友幾人以外都仿佛看不見導演身上的異常一樣，方白呆愣在原處，內心不斷自我暗示，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平靜，表現的更像一個神父。

【我是神父，我是神父，我是神父，想想那些人，當一個神父不難，微笑，對，微笑，保持謙卑的表情，相信自己，方白，你可以的……】

方白緊盯著導演的眼珠瞳孔，心里的暗示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那種壓力是促使他不斷的努力忘掉自己，突然，就在導演眼中那點慘白光芒似乎要吞噬他時，方白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就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大腦變得通明，許多東西在他腦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壓抑的氣場如同實質般擴散。張家歡在群演中身體繃緊，手指下意識摸向口袋，那里藏著他臨時收集來的制作陷阱的小工具。何迎國臉色煞白，喉嚨滾動，手已經微微抬起，淡金色的光芒在指尖若隱若現——【圣佛之盾】蓄勢待發！

“再等等，還不是時候。”梅子芯打斷二人。

好在這種沉默并沒繼續惡化下去，方白低垂下眼眸，就像真正的神父那樣，輕輕地，圣潔地在胸前畫上了一個十字架，眉目舒緩而又隱隱帶著點愁思，此時又剛好站在劇組打光燈旁，光線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柔和了他年輕的面部線條，平添了幾分超越年齡的悲憫與滄桑。當他畫完十字，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圣潔的光屑。旁邊的人甚至能在他身上看見從內而發朦朧的光芒。

“哇……”人群中響起壓抑的驚嘆。

“天吶，他……他在發光嗎？還是我的錯覺？”

“不，我也看到了！好溫暖的感覺……像天使的羽毛拂過……”

“上帝在上，這一定是主的榮光……我懺悔……”

竊竊私語中充滿了敬畏與恍惚。

“愿主保佑他，斯瑞神父這幾日身體抱恙，所以拜托我來替他出席，作為一名有十年經驗的神職人員，聆聽主的羔羊是我的本職。”

方白此時使用了他那個通過隨機基礎卷軸開出來的技能照明術，雖然技能介紹里面寫著需要持續舉著手臂作為召喚條件，但其實技能的真實操縱并不是電子游戲那樣的死板。

在被賦予了技能的時候，‘空間’給予的是完整的知識，而非那種死板僵硬的技能按鈕，只要好好吸收這份知識，進行小規模的改動例如改變輸出能耗，把光照范圍為兩米的光球改成給自己上一個微光濾鏡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而且因為技能威力的減小，技能的釋放要求也會相應的放開，這也是為什么方白能夠一邊比劃十字一邊放技能的原因。

方白此時心中也如他外在表現那般充滿了光明，緊張焦慮猶如被驅散的黑暗一樣遠離了他的內心，就仿佛，他在自己心里也放了一個照明術一樣。

雖然此時的微光特效很不起眼，旁人看來多半會以為是心理作用，但搭配方白的神態，真的很讓人不認為他是一名真的神父。

導演那咄咄逼人的氣勢也為之一滯。他沒被聚光燈的光照迷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方白身上那層奇異的光暈，又看向他那悲天憫人、仿佛承載著世間所有苦難的神情，臉上暴戾的線條似乎有瞬間的軟化。

“看起來的確想那么一回事，但你說你有十年經驗？難道說你十幾歲的時候就成為一名神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