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森然的家在老城區一棟居民樓里,沒有電梯,爬三樓時金海欣數著臺階,忽然想起他說過“這里的樓道聲控燈總愛偷懶,跺三下才肯亮”。話音剛落,趙森然果然在轉角處輕輕跺了腳,暖黃的光應聲漫出來,恰好照見他肩上搭著的她的外套——是方才在樓下他堅持要替她拿的,說“樓道風大”。
推開門時,玄關的風鈴叮當作響。金海欣彎腰換鞋,指尖觸到鞋柜上一雙洗得發白的棉拖,尺碼明顯是為她準備的。“上周路過超市順手買的,”趙森然在身后解釋,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看標簽說這個絨面最軟。”
客廳比她想象中整潔,書架占了整面墻,大半是電影理論書,夾著幾本翻卷了頁腳的詩集。陽臺上晾著淺色的床單,風從半開的窗鉆進來,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金海欣走到書架前,指尖劃過一本《電影語言的語法》,書脊上有圈淺淺的磨損,和她辦公室那本一模一樣。
“剛入行時總翻這本,”趙森然端著溫水走過來,“有次在片場跟你請教構圖,你說‘鏡頭是有呼吸的’,我回去把這句話抄在扉頁上了。”
金海欣翻開扉頁,果然見一行清秀的字跡,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攝像機,像個藏著心事的學生。她抬頭時撞進他的目光里,他眼里的認真比陽臺上的陽光更燙,她忽然想起發布會后臺,他替她攏緊圍巾時說“別總把自己裹成刺猬”,此刻才懂那語氣里藏著的,是早就看穿她堅硬外殼下的柔軟。
趙森然的指尖在她手背輕輕碰了下,像怕驚擾什么似的。“累了吧?”他低聲問,“我煮了點梨湯,你上周說嗓子干。”
廚房飄來甜香時,金海欣靠在門框上看他盛湯。他穿著灰色家居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淺淺的疤——是拍《微光》時被廠房鐵架劃的,當時她蹲在他面前替他涂碘伏,他咬著牙說“這點疼比不過被生活磨的”,眼里卻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
此刻那道疤在暖光里若隱隱現,金海欣忽然伸手,指尖輕輕覆上去。趙森然的動作頓了頓,湯勺在碗沿磕出輕響。他轉過頭,呼吸恰好落在她的額角,兩人離得這樣近,她能數清他睫毛上沾著的細小水汽,是剛從鍋里冒出來的。
“海欣,”他的聲音有點啞,“那天在露臺你說……”
話沒說完,金海欣忽然踮起腳,吻落在他的唇角。很輕,像初春落在枝頭的雪,帶著梨湯的甜香。趙森然的呼吸猛地屏住,隨即輕輕扣住她的后頸,把這個吻變得綿長起來。沒有急切的試探,只有小心翼翼的確認,像在驗證彼此藏了太久的心意——是暴雪夜篝火旁他偷偷往她保溫杯加的姜糖,是剪輯室里她替他標好的臺詞重音,是無數個并肩作戰的深夜里,那些沒說出口的“我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風鈴又響了。金海欣抵著他的胸口,聽著他擂鼓般的心跳,忽然笑出聲:“你廚房的湯要涼了。”
后半夜兩人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老電影,是黑澤明的《生之欲》。屏幕的光忽明忽暗,趙森然的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發背上,指尖偶爾碰到她的肩,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趕緊收回去。金海欣打了個哈欠,他忽然起身:“去床上睡吧,沙發太窄。”
臥室的月光比客廳亮些,床單帶著和陽臺一樣的陽光味。趙森然抱來一條厚毛毯,自己扯過薄被,在床邊鋪了個臨時的地鋪。“我睡這兒就行,”他把枕頭擺好,“你明天還要去工作室看調色樣片。”
金海欣沒說話,掀開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床夠寬,”她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而且……我有點怕黑。”
這謊話說得太明顯,趙森然卻沒戳破。他鉆進被子時,布料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兩人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在月光里交織。過了會兒,金海欣忽然轉過身,看見他睜著眼望著天花板,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
“你小時候是不是總被欺負?”她忽然問。
趙森然愣了愣,轉頭看她:“你怎么知道?”
“看你總愛把枕頭墊得很高,”她笑了笑,“心理學說這是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他沉默片刻,伸手碰了碰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指,那枚刻著“光”字的戒指在月光下泛著細閃。“以前住的巷子治安不好,”他低聲說,“總盼著路燈能亮得久一點。后來遇到你,才知道有些人本身就帶著光。”
金海欣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骨,那里有顆極淡的痣,是她在監視器里看了無數遍的細節。“趙森然,”她輕聲說,“以后不用盼路燈了。”
他沒再說話,只是慢慢靠近了些,讓兩人的肩膀輕輕挨著。她能感覺到他體溫透過薄薄的睡衣滲過來,像冬夜里靠近篝火的暖。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呼吸漸漸平穩,金海欣睜開眼,看見趙森然的頭歪向她這邊,睫毛上沾著月光,像落了層細雪。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臉頰,他在睡夢中輕輕蹭了蹭,像只尋暖的貓。金海欣忽然想起殺青宴那天,他站在廊燈下說“我想和你一起”,原來“一起”不只是并肩對抗風雨,也是能在同一個房間里,安心地共享一片月光。
窗外的月光移過床頭時,金海欣也漸漸睡著了。她的手搭在被子外面,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握住了她,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一場好夢。
天快亮時,趙森然先醒了。他看著身邊熟睡的金海欣,她的眉頭微微蹙著,像是還在夢里琢磨哪個鏡頭的光影。他慢慢松開握著她的手,替她把滑落的發絲別到耳后,忽然明白有些親密從不需要轟轟烈烈——就像此刻,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兩人交疊的被角上,安靜得像一首沒寫完的詩,卻比任何滾燙的誓言都更讓人安心。
廚房里的梨湯還溫著,陽臺上的床單在風里輕輕晃。這個清晨沒有聚光燈,沒有家族的電話,沒有資本的暗箭,只有兩個在微光里慢慢靠近的人,用最柔軟的方式,把彼此的名字,刻進了新一天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