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探春的無奈
- 紅樓:新朝太子
- Sablin
- 3391字
- 2025-08-24 17:15:43
不過一盞茶冰冷而煎熬的功夫,鴛鴦便去而復(fù)返,身后跟著迎春和探春。
她一路心神恍惚,往日里的爽利干練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與沉默。
探春何等聰敏,見鴛鴦神色黯然,步履遲疑,與平日爽利模樣大相徑庭,心下立刻疑云大起。
她忍不住緊走兩步,與鴛鴦并肩,壓低了聲音急切問道:
“鴛鴦姐姐,老祖宗這般急切地喚我們過來,究竟是為何事?我瞧你臉色不對,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鴛鴦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嘴唇微微張開,那殘酷而腌臜的真相幾乎要沖口而出,可目光觸及探春那雙清澈眼睛時(shí),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終究是不忍,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充滿無奈與悲憫的嘆息,她搖了搖頭,聲音干澀:
“三姑娘...去了便知。”
她無法代主家言說這賣女求榮的勾當(dāng),只能報(bào)以沉默,眼神里的同情卻幾乎要滿溢出來。
一旁的迎春卻似渾然未覺這暗潮涌動,依舊是一副怯懦安靜的模樣。
她素來沒什么主意,也習(xí)慣了聽從安排,既然老祖宗叫她去,她便跟著去,如同以往一樣順從。
從未想過反抗,甚至很少思考緣由。
兩人步入榮慶堂,頓覺氣氛凝重異常。
沉香的暖香也驅(qū)不散那無形的冰冷。
只見賈赦與賈政分坐兩側(cè),賈母雖在榻上,面上卻無平日慈愛之色,反而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沉郁以及掙扎。
探春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露分毫,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前,斂衽行禮,聲音清亮沉穩(wěn):
“給老祖宗請安。給大老爺、老爺請安。”
迎春則像受驚的小鹿,怯怯地跟在探春身后,聲音細(xì)若蚊蠅地跟著重復(fù)了一遍,便恨不能將自己縮進(jìn)陰影里去,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二丫頭,三丫頭,來了。”賈赦率先開口,臉上堆起昨日那般諂媚的笑容,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仿佛在打量兩件可以買賣的物件。
探春對他這副模樣本能地感到厭惡,心中那不祥的預(yù)感愈發(fā)強(qiáng)烈。
她不去看賈赦那令人作嘔的嘴臉,只將探尋的目光投向賈母,直接問道:“老祖宗此時(shí)喚我們姊妹前來,不知有何要緊吩咐?”
賈母避開她清澈銳利的目光,微微側(cè)過頭,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緩緩道:
“是...是有一件事關(guān)緊要的事...要同你們姊妹兩個(gè)商量。”
她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商量”二字,給這樁交易披上溫情的外衣,盡量的把話說的好聽。
“若是你們自個(gè)兒心里愿意呢,那便最好...若是不情愿,也...也就算了,咱們再想別的法兒。”
她這個(gè)老祖宗終究還是要臉,想要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可在場的三位長輩都心知肚明,這選擇權(quán)對于眼前這兩個(gè)少女而言,就是個(gè)幌子...
她們再沒有別的選擇。
“是天大的好事!潑天的富貴!”賈赦生怕賈母這軟綿綿的話讓她們退縮,急忙插嘴,語氣熱切得令人不適:
“這關(guān)乎咱們賈家滿門的基業(yè)前程!家族的興衰存亡就在此一舉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探春,話語如同枷鎖般套下來:
“三丫頭,你素來是個(gè)有見識、顧大局的,有丈夫氣概的!”
“如今正是家族危難之時(shí),正要你這樣有能為、有擔(dān)待的女孩兒挺身而出,拉拔咱家一把!這次可萬萬不能推脫!”
賈赦直接給探春帶上了高帽,然后說完又對著瑟瑟發(fā)抖的迎春說道:“二丫頭,你也一樣!這可是為家族立功的好時(shí)候!”
“家族大義”這頂沉重?zé)o比的帽子狠狠扣了下來,壓在了兩個(gè)少女的身上。
迎春素有“二木頭”的諢號,聽得“基業(yè)”、“前程”這些大字眼,更是惶恐,下意識地往探春身后又縮了縮,手指緊張地絞著帕子,垂著頭不敢吱聲,全然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探春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清冷的湖水里。
她站得筆直,目光依次掃過賈母、賈赦,最后落在自己的親生父親賈政臉上...
而賈政,感受到女兒那如同實(shí)質(zhì)般的目光,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極其不自然地將頭扭向一邊,避開了她的視線...
探春心中一嘆,越發(fā)覺得肯定不是好事兒,索性直接問道:
“究竟是何事?竟關(guān)乎家族存亡?還請大老爺明言。”
賈赦嘿嘿一笑,仿佛在說什么風(fēng)光喜事:“我同老太太、還有你父親已然商量定了,打算送你們姊妹倆去侍奉昨日來的那位世子殿下!”
“那可是未來新朝的太子爺!憑你們倆的品貌,過去了必定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啊?!”迎春聞言,如遭雷擊,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霎時(shí)褪得干干凈凈。
昨日張逸那凜冽的目光,以及強(qiáng)勢的呵斥,還歷歷在目,她只覺得他果真是吃人的魔王,如今竟要自己去“侍奉”?
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于她,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渾身微微發(fā)抖,幾乎要站立不住。
探春卻沒有驚呼,也沒有落淚。
她只是猛地再次轉(zhuǎn)頭,目光死死盯向自己的父親賈政!
她多么希望從父親那里看到一絲反對,一絲不忍,一絲屬于父親的保護(hù)與擔(dān)當(dāng)!
然而,賈政在她的目光下,竟如同被火燙到一般,將頭垂得更低,盯著自己的靴尖,仿佛那里有無比有趣的學(xué)問。
他甚至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用沉默...默許了這樁交易。
一瞬間,探春只覺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最后一絲對親情的幻想,徹底宣告破滅。
“混賬東西!你胡唚什么!嚇著孩子了!”
賈母適時(shí)地厲聲呵斥賈赦,試圖挽回一點(diǎn)早已蕩然無存的顏面與溫情,隨即立刻換上一副慈愛無比的面孔,對兩個(gè)孫女柔聲道:
“好孩子,別怕,別聽他胡說!叫你們來,是老祖宗想著,那世子殿下年輕有為,如今也是及其尊貴的,若你們愿意去跟著呢,將來有個(gè)好前程,家里也放心。”
“若是不愿意呢,”她語氣加重,仿佛真的給予選擇,“就還留在老祖宗身邊,咱們照樣過安生日子,粗茶淡飯也香甜。都是一樣的,全看你們自個(gè)兒的心意,絕不勉強(qiáng)。”
這話說得極其漂亮圓滑,卻又顯得無比虛偽殘忍。
將巨大的壓力無形中轉(zhuǎn)嫁到了兩個(gè)少女柔弱的肩膀上,仿佛她們的選擇將直接決定家族的命運(yùn),讓任何拒絕都顯得自私無情。
迎春淚眼婆娑地看向賈母,又怯怯地瞟向賈赦。
賈赦雖臉上帶笑,但那眼神中的威逼和不容置疑,讓她感到一陣惡寒。
她天性懦弱,從未學(xué)會反抗,細(xì)聲哽咽道:
“老...老祖宗,二姑娘...但憑長輩們做主便是...我...我聽家里的...”
迎春隨了她的性子,交出了自己。
現(xiàn)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探春身上。
探春環(huán)視眼前這三位至親長輩...
祖母的精明算計(jì),伯父的無恥市儈,父親的懦弱沉默。
她忽然想起了深宮之中,多年未見的大姐姐元春。
當(dāng)年,大姐姐是否也是這般被叫到老祖宗跟前,聽著同樣“深明大義”的勸說...
總之,最后大姐姐是紅著眼圈出來的。
從此一入宮門深似海,至今生死難料,苦樂不知?
原來,這就是她們這些金尊玉貴的小姐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平日里的百般疼愛、精心教養(yǎng),詩書禮儀,原來不過都是為了將她們打磨成一件件更精美的禮物,在家族需要時(shí),能待價(jià)而沽,換取最大的利益!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憤怒在她胸中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
賈赦見她沉默,又加緊勸說,語氣帶著蠱惑:
“三丫頭!你是個(gè)明白人!這府里如今是什么光景,你難道看不出來?”
“這正是危難之時(shí),家族存亡之際!正要你這樣有膽識、有魄力的女孩兒挺身而出,拉拔咱家一把!挽狂瀾于既倒!”
“你去了,不是受苦,是去享福!”
“昨個(gè)世子殿下,最是賞識你的!大家有目共睹!”
“你去了,世子殿下定然喜歡,只要你用心侍奉,哄得他開心,多為家里說些好話...”
“...到時(shí)候,你便是賈家的大功臣!”
“任憑...老祖宗和老爺們做主吧。”
聽到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探春終于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一絲波瀾。
所有的掙扎、痛苦、不甘,都被她死死地壓在了那挺直的脊梁之后。
她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剛才那句話已經(jīng)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
既然無法反抗,既然至親皆已默許,那就保留最后一絲驕傲與尊嚴(yán),坦然接受這早已被安排好的命運(yùn)。
賈母聞言,看著探春那模樣,心中也是一酸,仿佛同時(shí)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又被挖去一塊血肉。
她終于伸出微微顫抖的雙臂,將兩個(gè)孫女?dāng)埲霊阎校蠝I縱橫:
“我的好孩子!苦了你們了...委屈你們了...老祖宗也是沒法子啊...都是為了這個(gè)家啊...”
這眼淚里有真切的骨肉分離之痛,但更多的,或許是對自身無力感和那不得不做的殘酷抉擇的一種宣泄。
她不斷的安慰自己。
這是為了賈家,她沒辦法,她必須要舍得...
否則,賈家的未來怎么辦?
讓你們生在了這公府侯門,享受了十幾年的金尊玉貴,錦衣玉食,如今家族有難,豈能不承擔(dān)起應(yīng)盡的責(zé)任?
鴛鴦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這富貴溫柔鄉(xiāng)里,竟比外面還要冷上幾分。
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座吃人的“榮國府”!
這賈家連姑娘小姐,都只是...只是待價(jià)而沽的物件...需要時(shí)就送出去...
她自己呢?
如果有朝一日,疼惜她的老祖宗不在了,她的下場又會怎樣?
鴛鴦其實(shí)心里明鏡似的,自己如今所有的體面,全都系于老太太一人之身。
所以,原著中賈母逝后,她才會那般決絕地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因?yàn)榭床坏饺魏蜗M?
好在,如今...她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