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山與張恒并排朝縣衙外走去。

剛出大門，原本還嬉皮笑臉的張恒立馬如變臉般表情嚴肅，昂首挺胸，一手扶著刀柄，雙腳也邁出了四方步。

整個人的氣勢瞬間從知心老哥變成了冷酷胥吏，一副要去捉拿要犯的架勢。

這般絲滑的狀態切換看得顧山一愣一愣，他雖然不清楚為何如此，但本著入鄉隨俗的傳統，也板起了臉，有樣學樣。

不多時，兩人在張恒的帶領下殺到了距離縣衙不遠，裝修頗為華麗的五層酒樓，食為先。

食為先的名頭顧山如雷貫耳，據說乃青山城前三，菜品豐富，味道極佳。

只不過價格有點貴，據說一頓飯錢都是以‘兩’為單位，顧山一直無緣體驗，沒成想當值的第一天第一站就是這里。

兩人剛進門，柜臺后挺著大肚子，約莫五十來歲的掌柜立馬笑臉迎了上來，語氣極為恭敬，“哎喲，張大人來了，快請快請！”

“咦，這位大人有點面生啊，不知該怎么稱呼？”

張恒板著臉，淡淡開口，“吳掌柜，這位是縣衙新晉武者，顧山。”

吳掌柜眼神一亮，吹捧之詞信手拈來，熟練的令人心疼，“原來是顧大人啊，顧大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武者了，真是年輕有為，少年天才，顧大人能蒞臨我食為先，是我食為先的榮幸！”

顧山有些不太習慣被人如此阿諛奉承，只能學著張恒板著臉點頭。

吳掌柜對此絲毫不以為意，臉上的笑容更甚，招呼著兩人在大堂中最好的位置坐下，“張大人，還是老樣子？”

張恒嗯了一聲隨手將佩刀放在桌上，朝顧山道，“你想吃什么盡管點，別客氣。”

‘這是入職時老前輩請吃飯？’

顧山心中給張恒點了個大大的贊，否則他自己還真舍不得來這種高檔消費場所。

不過這桌上連菜單都沒有一張，他哪兒知道點什么，只得開口，“那就跟張哥來份兒一樣的吧。”

“好勒，張大人顧大人稍等片刻”，吳掌柜張羅一聲，快步離開。

不多時，滿滿當當的美菜佳肴依次上桌，紅燒肉、清蒸魚、烤乳豬、牛肉...清一色的肉食。

張恒拿起筷子開動，邊吃邊聊，“咱們武者氣血消耗大，就該多吃點兒肉食，唔，今日的乳豬烤得似乎有些焦了...”

旁邊的吳掌柜頓時面色一變，朝店小二厲聲呵斥，“后廚今日怎么回事？趕緊去換一份新的！”

張恒擺擺手，“不必不必，吳掌柜忙自己的去吧。”

吳掌柜連忙躬身，“那小的就不打擾兩位大人用膳了。”

“這次是小的怠慢了，下次兩位大人再來時小的必定提前準備好咱們食為先的招牌醉仙釀！”

張恒隨意嗯了一聲，吳掌柜如蒙大赦，連忙退下。

整個過程顧山看在眼中，感覺有些奇怪。

實在是吳掌柜的態度有些過于恭敬，恭敬到畏懼的程度。

‘難不成張恒也與天狼幫的人一樣，憑借自己的武力在欺壓這些普通人？’

顧山心中念頭閃過，但現在顯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只能先對付眼前美食。

雖說早飯已經吃過饅頭，但饅頭哪有肉食香？

兩人都是武者，進食的速度只能用風卷殘云來形容，不消片刻桌上盤子都變得干干凈凈。

吃飽喝足，張恒拍了拍肚子提起佩刀往外走，顧山緊跟其后。

“兩位大人，慢走啊！”，吳掌柜站在門口相送，恭敬無比，目測彎腰已經接近九十度。

走出食為先后，顧山才后知后覺想到一件事，“張哥，我們是不是沒給錢啊？”

張恒哈哈一笑，拍了拍顧山肩膀，“小山，咱們在這兒吃飯不用錢！”

“以后這兒就是你的食堂，想吃什么點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顧山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心情有些沉重。

張恒的話，似乎已經證明了他方才的猜測。

從兩人幾次接觸來看，顧山一直以為張恒人品不錯，可現在看來......

顧山沒有搭話，轉身便朝食為先走去。

或許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武者吃飯不給錢是常態，但對顧山而言，吃飯付錢天經地義。

他自己出身微末，多年來受過不知多少次不公平對待，對恃強凌弱之人深惡痛絕。

追求力量是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改善家里的生活，而不是獲得力量后成為施暴的一方。

當然，殺那三個殺人越貨的家伙顧山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張恒看著顧山背影，摸了摸嘴唇上胡須，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顧山剛進入食為先，吳掌柜立馬迎了上來，臉上依舊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咦，顧大人，可是有東西落下？”

顧山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銀子問道，“方才我倆飯錢幾何？”

豈料吳掌柜突然全身劇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幾乎是帶著哭腔詢問，“這難道是張大人的意思？”

“顧大人，可是小的有哪個地方讓您二位不滿意的？您盡管說，小的立馬改正！”

見吳掌柜的模樣，顧山心里更不是滋味兒，擺了擺手，“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

“你們起早貪黑賺的都是辛苦錢，我怎么能連這種錢都貪？”

吳掌柜聞言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啪！

一只手伸過來，將顧山的銀子放回他懷中。

張恒一邊拉著顧山朝外走，一邊朝吳掌柜開口道，“吳掌柜，我這兄弟第一天當值，還不清楚情況。”

“你放心，今后只要不出任務，我倆每天早上都來。”

吳掌柜這才大大松了口氣，連連道謝。

看著拉住自己胳膊的手，顧山有些抗拒，結果張恒手中力量越來越大。

走出一段距離后，張恒忽然放開手，笑道，“小山，你以為我是在欺壓吳掌柜？”

“不然呢？”，顧山神色不善。

張恒臉上笑容更甚，指了指遠處正在伸手朝街邊商販要錢的天狼幫幫眾，“那些人你應當不陌生吧？”

不待顧山回答，他繼續開口，“食為先生意這么好，月流水幾千上萬兩銀子，若是給天狼幫交保護費，少說也得三千兩。”

“而我每天就吃個早飯，撐死了一個月五十兩銀子，你說對吳掌柜來說哪個更劃算？”

“對了，你或許不知道吧，小時候我家也是在青山城開酒樓的，但就是因為某個月我父親沒錢給天狼幫上供，就被他們給打死了。”

“后來我成了武者，為父親報了仇，只是當初的酒樓卻早已易主多次，拿不回來了。”

“三年前的某天，我在食為先吃飯，恰好遇到了天狼幫來鬧事，吳掌柜跪地求饒的時候讓我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我便出手了。”

“天狼幫勢力雖大，卻也不敢與我等縣衙差役正面沖突。”

“從那以后，食為先就算是我罩著的了。”

“小山啊，在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想要生存，就必須依附于武者，否則他們就會被分食殆盡！”

“我與天狼幫對上就收他五十兩銀子，你說多嗎？”

這...的確不多，堪稱良心。

顧山明白自己錯怪了張恒，不過這事情怎么看都怎么像是試探。

他有些無奈，“既然如此，張哥為何不直說？”

張恒哈哈一笑，攬住顧山肩膀，“世道復雜，人心隔肚皮，怎么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的。”

“當初你在武堂做雜役時我就覺得你小子品行端正，現在看來我的確沒看錯人，哈哈哈！”

顧山看向張恒，真沒想到他看起來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會來上這么一手考驗他。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張恒不以為意，朝顧山擠了擠眼，“小山別生氣，作為補償，哥今晚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