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官道帶來的震撼尚未平息,朱辰的目光已投向更深遠的北方,投向了那支即將依托這條快車道奔赴戰場的大明軍隊本身。武器在革新,道路在延伸,但士兵的裝備和口糧,卻仍停留在前朝舊制。
工部下屬的軍需工坊內,氣氛沉悶。匠戶們機械地縫制著寬大臃腫的號衣,填充著保暖性一般且易板結的舊棉絮。另一邊,廚役們正將大鍋炒制的麥粉、粟米與少量鹽巴混合,分裝成袋,這便是大軍出征時的主要口糧——炒面。易受潮,難下咽,飽腹感差,且長途攜帶體積龐大。
恰逢魏國公徐達奉旨巡查新軍備,見此情形,這位素來沉穩的統帥也不禁微微皺眉。他隨手抓起一把炒面,粉末從指縫簌簌落下。“將士們披堅執銳,跋山涉水,就以此物果腹?遇雨則成漿糊,遇風則損耗三成…”他嘆了口氣,對陪同的工部官員道:“北征漠北,補給線漫長,此物…拖后腿啊。”
工部官員唯唯諾諾,卻無計可施。自古軍糧,不外乎此。
就在這時,朱辰到了。他聽聞徐達在此,便帶著幾張新圖紙徑直找來。
“國公所言極是。”朱辰接口道,將圖紙啪地一聲攤開在案上,“舊制不僅拖后腿,更要命!這號衣,寬大臃腫,林間易掛扯,沖鋒增風阻;這炒面,吃一半撒一半,十石糧運至前線,能有三石入腹便是萬幸!”
徐達目光一凝,看向圖紙。只見上面所畫衣物,與現行軍服大相徑庭:去除了冗繁的裝飾和過于寬大的袖口、褲腿,整體更為緊趁利落;肩、肘、膝等關鍵部位增加了耐磨的襯墊;采用了立領和束腕、束腳設計。“此服…”徐達沉吟。
“此服為殺敵而制,非為觀瞻。”朱辰語氣鏗鏘,“減少勾掛,降低風阻,關鍵部位加固,活動更便捷。布料可用新式織機所出厚實棉布,保暖性更佳。”
不待徐達細問,朱辰又抽出另一張圖紙。上面畫著一種方方正正、如同厚磚塊般的物件,旁邊標注著“壓縮軍糧”四字,以及成分:炒面、碾碎的肉干粉末、鹽、糖、甚至還有少量磨碎的干菜末。
“至于軍糧…”朱辰拿起工坊里一塊用來壓實的石杵,“關鍵在一個‘壓’字!將炒面、肉粉、鹽糖等物混合后,以數百斤乃至千斤重物,持續猛壓!壓去空氣,壓緊壓實!如此處理,體積可縮小數倍,極耐儲存,不易受潮,且能量…呃,耐饑程度遠超同等重量的普通炒面!”
【寰宇知識圖譜】提供的正是最原始卻有效的機械壓縮法,完全契合當下生產力。
“壓…壓縮?”徐達和工部官員都愣住了,他們從未想過食物還能這樣處理。徐達心中飛快盤算,若此物真如朱辰所言,那意味著同樣的運力,輸送的有效口糧將數倍于前,甚至能支撐大軍在漠北進行更長距離、更長時間的無后方機動作戰。這絕非簡單的改良,而是顛覆性的變革!他腦海中甚至已浮現出輕騎斥候可隨身攜帶半月之糧,如利箭般直插敵后的畫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朱辰雷厲風行,當即下令工坊騰出地方,調集材料,現場演示!
很快,按照新式軍服圖紙裁剪縫制的樣品衣褲被趕制出來。找來幾個身材中等的軍士,讓他們穿上。
起初軍士們還有些不習慣這略顯緊束的衣物,但當他們按照命令做出劈砍、沖刺、匍匐、攀爬等戰術動作時,眼睛瞬間亮了!
“嘿!這衣裳得勁!”一個軍士興奮地揮動雙臂,“胳膊甩得開,沒那么多零碎絆著!”
“這膝蓋墊得好!跪地一點不疼!”
“跑起來感覺風都小了點!”
行動效率的提升,肉眼可見!徐達注意到其中一個軍士在做戰術翻滾時,舊式號衣幾乎纏住了他的腿,而新式軍服卻貼身利落,動作一氣呵成。這細微之處,在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差別。
另一邊,混合好的炒面肉粉被倒入一個堅固的木制模具中,上面蓋上木板,然后…動用了調試水車齒輪組用的簡易杠桿重錘裝置!
轟!轟!轟!
重錘一次次被拉高,然后重重砸在木板上!每一次撞擊都讓地面微顫,聲勢驚人,引得所有人都屏息觀望。連續轟擊數十次后,撤去重錘,打開模具。原本蓬松的混合粉末,竟然被硬生生壓成了一塊致密、堅硬、仿佛土坯磚一樣的灰色塊狀物!
一個工匠拿起錘子敲了敲,當當響!又嘗試用手去掰,紋絲不動!
“這…這玩意真能吃?”一個伙頭兵目瞪口呆。
朱辰拿過那塊“磚”,遞給那個伙頭兵:“砸碎它,用水煮開,或者直接啃著吃。”
伙頭兵將信將疑,用刀背奮力敲下一小塊,扔進嘴里,小心咀嚼。眼睛猛地瞪圓!
“咸…咸香!有肉味!還有甜味!頂餓!真頂餓!”他感受著口腔里的味道和迅速涌上的飽腹感,激動得聲音發顫。
他又嘗試將一小塊壓縮干糧放入水囊中,許久后才微微軟化,但并未散開融化,依舊可以撈起來吃,極大減少了損耗。
徐達全程目睹,臉上的表情從好奇到驚訝,再到最后的狂喜!他親自拿起一件新式軍服摩挲,又接過那塊沉甸甸、硬邦邦的壓縮干糧,用力捏了捏,紋絲不動!
他猛地看向朱辰,眼神如同發現了一座無窮無盡的寶藏!
“省下的運力,可多運箭矢火藥!士卒減輕的負重,可讓他們多帶幾日口糧,行軍更快更遠!這…”徐達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此乃…此乃…”
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兩樣東西帶來的巨大優勢。這并非直接的殺人利器,卻能從根基上全面提升大軍的機動性、持久力和戰斗力!
這位深諳兵馬未動糧草先理的絕世名將,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兩樣“小”東西蘊含的巨大戰略價值!尤其是那塊硬邦邦的干糧磚!
他雙手捧著那塊壓縮干糧,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石,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眼中燃燒著灼熱的火焰,望向北方,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有此物,我軍可深入漠北千里,無需擔憂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