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墻角里……長出了眼睛……”
黃曉倩最后那句被恐懼撕裂的囈語,像一根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林望舒的腦海,然后“啪”的一聲,斷在了里面。
他緊緊握著那部已經(jīng)掛斷的老人機(jī),呆呆地看向前方。
他沒有時間去恐懼,也沒有時間崩潰。蘇星落還活著,但她也許正在“變成”別的東西。他必須趕過去,在她被徹底吞噬之前……
“胖子,你還能動嗎?”林望舒的聲音嘶啞,但好在還可以保持鎮(zhèn)定。
“怎……怎么了?”胖子孫哲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正在倒枇杷膏的手停了下來。
“星落出事了,我必須過去。”林望舒的目光掃過凌亂的宿舍,飛速地做著判斷。他看了一眼胖子蒼白的臉,又看了一眼他們僅有的物資——半箱泡面和飲水機(jī)上不到小半桶的飲用水。
“寢室里面沒有用于外傷的藥品。食物和水也撐不了幾天。”林望舒的語速很快,但邏輯清晰,“現(xiàn)在去超市或食堂,無疑是找死,那里絕對是人群和外面那些怪物最密集的地方。”說罷,他心悸地又看了看窗戶外面那些如斷臂木偶般的“偽人”。
林望舒頓了頓,看向胖子。“女生宿舍不一樣。尤其是星落她們宿舍,囤積的零食、礦泉水比我們多得多,而且女生宿舍里,止血貼、碘伏、繃帶這些東西也都有,她們有一個大醫(yī)療箱。她在那,物資也在那,你去不去隨你,但我必須去!”
胖子雖然頭痛欲裂,但也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他用力咬了咬牙,抄起林望舒遞過來的那根沉重的鐵質(zhì)晾衣桿。
“他媽的,干了!”他嘶啞地喊道。
林望舒迅速將剩余的泡面和那僅剩的幾瓶CD鈣奶塞進(jìn)雙肩包里,又把一把水果刀別在腰后。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宿舍門前。
林望舒輕步走到貓眼面前觀察。走廊里一片昏暗,死寂。他能看到地面上有一些模糊的深色痕跡,透過門縫,還可以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確認(rèn)樓道里暫時沒有活動的東西后,林望舒才輕手輕腳地打開宿舍門。
“吱呀——”
一聲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聲響,在死寂的樓道里,卻如同驚雷。
門被拉開一條縫。
一股混雜著鐵銹、血腥和泥腥氣的味道,瞬間涌了進(jìn)來。樓道里的聲控?zé)粼缫咽В挥斜M頭窗戶透進(jìn)來的、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一條通往地獄般的走廊。墻壁上,地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噴濺狀的痕跡和混亂的拖拽劃痕。
可奇怪的是,二人早上什么都沒聽到。
顧不上這么多,林望舒壓低身體,示意胖子跟上,兩人一前一后,踮著腳尖,如履薄冰般地踏入了走廊。
他們的宿舍在四樓。
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四樓到三樓,一切平安無事。他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生怕任何一點(diǎn)微小的聲音都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
當(dāng)他們踏上從三樓通往二樓的樓梯拐角時,林望舒猛地停住了腳步,一把將身后的胖子拽了回來,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就在二樓的樓梯口,一個“東西”正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
那是一具穿著宿管員制服的軀體,它身體佝僂著,姿態(tài)極其詭異。最恐怖的就是它的口部和腹部,被強(qiáng)行撐裂出無數(shù)條暗紅色的、如同樹根般的觸手。這些觸手像活物一樣蠕動著,深深地扎進(jìn)了身下那具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尸體里。
它正在汲取。
【根噬體】!
這三個字很突然地閃入林望舒的腦海,與眼前的景象…似乎很貼切。
胖子渾身都在發(fā)抖,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縮小成針尖大小。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兩步,卻被林望舒死死地抓住。
兩人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幾乎停滯。
或許是他們的運(yùn)氣好,那只根噬體似乎完全沉浸在進(jìn)食中,對身后的二人并沒有察覺。
林望舒用眼神示意胖子,準(zhǔn)備貼著另一側(cè)墻壁,極其緩慢地繞過去。
然而,意外總是在最不該發(fā)生的時候發(fā)生。胖子一個踉蹌,腳滑下了幾節(jié)樓梯,他連忙抓住了扶手,但巨大的震動還是回蕩在空曠的樓梯口。
“咚!”
聲音并不響亮,卻在此刻無比致命。
正在進(jìn)食的根噬體,那無數(shù)蠕動的根須猛地一滯。它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了身。
沒有眼睛,整個面部仿佛都融化了,只有一個不斷向外涌出根須的、深不見底的空洞。
它……
“看”向了他們。
“啊——!去你媽的”胖子終于忍不住了,發(fā)出一聲絕望的低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掄起手中的鐵桿,就要沖上去。
“胖子!別動!”林望舒厲聲喝道,一把將他拉到身后。
但已經(jīng)晚了。根噬體鎖定了他們,那腹部的空洞猛地一張,十幾根刺槍般的根須,撕裂空氣,帶著破風(fēng)的尖嘯聲,向他們爆射而來!
快得不可思議!
林望舒瞳孔急縮,幾乎是憑借著被腎上腺素壓榨到極致的身體本能,猛地向旁邊一個翻滾!幾根根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狠狠地釘進(jìn)了他身后的墻壁,激起一片水泥碎屑。
胖子因為被林望舒拽了一下,雖然狼狽地跌倒在地,摔傷了大腿。但卻堪堪避開了要害。根須射入墻壁的沉悶聲響,讓他的心跳幾乎停滯。
根噬體一擊不中,就將那些扎入墻壁的根須立刻收回,準(zhǔn)備進(jìn)行下一次攻擊。
不能給它機(jī)會!
林望舒從地上一躍而起,順勢抓起晾衣桿。
此時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這東西在射出根須后,腹部的“口”會有一個完全暴露的空檔!
就是現(xiàn)在!
他雙腿猛地發(fā)力,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無視了胖子的驚呼,不退反進(jìn),正面沖向了那只令人作嘔的怪物!
根噬體似乎沒料到獵物會如此大膽,抽出根須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林望舒抓住了這瞬間的破綻,雙手緊握著纏著布條的鐵桿末端,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其上,用盡全力,將鐵桿尖銳的另一頭,狠狠地捅進(jìn)了根噬體腹部那個不斷蠕動的空洞之中!
一寸長一寸強(qiáng)!
“噗嗤——!”
沒有鮮血,只有一種將利器捅進(jìn)一袋腐爛水果中那種令人作嘔的聲響。一股濃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暗綠色汁液,從那空洞中噴濺而出,澆了林望舒滿身。
根噬體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根須都如同斷了電般癱軟下來。它龐大的身軀晃了晃,最終重重地跪倒在地,徹底失去了聲息。
林望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仿佛要從胸腔里炸開。他看了一眼滿身黏膩的惡心液體,強(qiáng)忍著嘔吐的欲望,踉蹌著轉(zhuǎn)身,扶起了胖子。
“你怎么樣?沒受傷吧?!”他急切地問道。
胖子顧不上回答,只是不住地?fù)u頭,臉色煞白,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林望舒長舒了一口氣,癱坐在樓梯間恢復(fù)了一下體力。
約莫一刻鐘,顧不上找地方?jīng)_洗身上的粘液,林望舒攙扶著胖子,兩人緩步走下樓梯,終于抵達(dá)了一樓的大廳。
這里比樓上更加狼藉,或許火災(zāi)現(xiàn)場也不比這兒糟糕吧。
破碎的玻璃、傾倒的柜子和凝固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發(fā)生的慘劇。大廳的正門敞開著,外面,就是他們曾經(jīng)無比熟悉,此刻卻危機(jī)四伏的校園。
逃離這棟死亡之樓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林望舒將目光投向大門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幅此生都無法理解的、無比詭異的畫面。
就在大廳中央那通往二樓的二號樓梯上,一個穿著江大運(yùn)動會短袖的、半透明的男生身影,正在不斷地重復(fù)著一個動作——他從樓梯的最高處,踉蹌著,驚恐地,一遍又一遍地……
滾落下來。
每一次滾到樓梯底部,他的身影便會如水波般散開、消失,然后在下一秒,又悄無聲息地重新出現(xiàn)在樓梯的頂端,開始新一輪的、無聲的墜落。
如同一個被詛咒的、永不終結(jié)的循環(huán)。
死亡的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