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村莊和她
- 吞下超級病毒,我成為禁忌生命
- 普通大閘蟹
- 3600字
- 2025-08-09 01:02:29
臨近年關,城市像一頭被打了興奮劑的巨獸,渾身上下都掛滿了燈籠。
關于“超級病毒”的新聞,早已被明星的出軌丑聞覆蓋。
新上映的賀歲片海報,貼滿了每一個地鐵站的廣告位。
那場攪得他天翻地覆的風波,仿佛只是他一個人做的噩夢。
街上戴口罩的人寥寥無幾,醒來就該忘掉。
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念頭,毫無征兆地撞進了他的胸口。
他想家了。
想那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小山村。
想村口那棵被雷劈過,卻依然枝繁葉茂的歪脖子老槐樹。
想他那對把他當成眼珠子一樣疼的爺爺奶奶。
想奶奶用自家腌的咸肉,配上冬筍和百葉結,燉出的那鍋能鮮掉眉毛的腌篤鮮。
他沒再猶豫。
打開購票軟件,用最快的速度搶了張回家的綠皮火車票。
火車咣當咣當,有節奏地晃了十幾個小時。
窗外的風景從密不透風的鋼鐵叢林,逐漸變成了開闊的田野,最后又被連綿的青山取代。
當他背著個半新不舊的包,站在家門口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小尾回來了?”
奶奶戴著老花鏡,正在院子里曬著切成片的白蘿卜,看見他時愣了半天,才試探著喊了一聲。
下一秒,整個沉寂的小院就炸開了鍋。
爺爺扔下手里的斧頭,劈柴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從堆滿木柴的屋檐下沖了出來。
奶奶的小腳跑得飛快,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她的手很粗糙,卻很溫暖。
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瘦了瘦了,在外面肯定沒好好吃飯。”
張小尾被兩個老人圍在中間,看著他們布滿皺紋的笑臉,鼻頭猛地一酸。
他那顆在城市里被磨得又冷又硬的心,像是被投進了一盆溫水,一點點地舒展開來。
村里很熱鬧。
家家戶戶門口都掛上了自己做的臘肉、香腸,充滿了過年的氣息。
他睡到自然醒,吃著奶奶做的熱乎飯菜,偶爾幫爺爺劈劈柴,把木柴堆得整整齊齊。
日子過得像一頭心滿意足的豬。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
他兜里揣著二十塊錢,溜達到村口的小賣部,想買包煙。
小賣部還是老樣子。
柜臺上擺著五顏六色的辣條和玻璃瓶的汽水。
老板娘趴在柜臺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用手機追劇,劇里的男女主角正隔著屏幕哭得撕心裂肺。
“老板娘,來包小蘇。”
他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呦,這不是張小尾嘛,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轉過頭。
看見一個姑娘正提著一小兜醬油和醋,笑盈盈地看著他。
姑娘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色羽絨服,扎著個利落的馬尾。
皮膚白凈,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山里的泉水,清澈見底。
他愣了一下,在記憶里飛快地搜刮起來。
“你是……楊美娟?”
“總算想起來了!”
姑娘笑得更開心了,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
“我還以為你在城里待久了,不認識我們這些土包子了呢。”
楊美娟。
他自然知道是誰。
就是當年那個梳著兩條小辮,掛著兩行鼻涕,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哭著喊著要他帶她去河里摸魚的黃毛丫頭。
一晃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兩人靠在小賣部的柜臺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從兒時誰偷了王大爺家的紅薯,聊到誰考試作弊被老師抓包,氣氛親切又自然,仿佛中間隔著的這些年根本不存在。
“你現在在城里做什么呀?”
楊美娟好奇地問。
她如今在鎮上的政府辦公室上班,端上了人人羨慕的鐵飯碗。
“我啊。”
張小尾撓了撓頭,避開了工地的水泥和客戶的白眼,想了個最樸實的說法。
“搞物流的,同城跑腿,幫人送送東西,搬搬家什么的。”
“搬家?”
楊美娟眼睛瞬間一亮,像是被觸發了什么關鍵詞。
她突然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用一種神秘兮兮的語氣問。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冰箱俠’的?”
張小尾剛點燃的煙差點掉在地上,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猛咳起來。
“什么……什么俠?”
“冰箱俠啊!”
楊美娟看他一臉茫然,干脆掏出自己的手機,飛快地點開某音,調出一個視頻遞到他面前。
“就這個!你看你看!前段時間火得一塌糊涂!”
手機屏幕上,一個穿著普通騎手服的男人,背著一臺巨大的雙開門冰箱,在一棟破舊的居民樓里健步如飛。
拍攝者的手很抖,畫面很糊。
但那熟悉的側臉,那輛為了多拉貨而焊了鐵架子的九號電驢,不是他還能是誰?
“我當時看到這個視頻就驚呆了!我天,這也太猛了!這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力神!”
楊美娟一臉崇拜,兩眼都在放光。
“我們辦公室那幫小姑娘都迷死他了,天天在群里討論,說這是不是哪個兵王退役了來體驗生活。你說,這世界上真有這么厲害的人嗎?”
張小尾看著視頻里那個被P上了“力拔山兮氣蓋世”字幕的自己。
又看了看旁邊一臉花癡,就差尖叫的楊美娟。
他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非常復雜。
他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煙圈。
“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
“什么?”
楊美娟抬起頭,滿眼期待。
“我是說。”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個模糊的人影,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一種極其誠懇的語氣說。
“其實,這個兵王。”
“他退役之后,還順便去工地搬了半年磚。”
楊美娟“啊?”了一聲,正想說“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話到嘴邊卻卡住了。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視線在手機屏幕上那個模糊的背影和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之間,來回跳躍,速度快得像乒乓球。
工地……搬磚……同城跑腿……搬家……
所有零碎的線索,在她腦子里“砰”地一聲,被強行拼接在了一起。
她手里的手機“啪”地一下掉在柜臺上,發出一聲脆響。她指著張小尾的鼻子,指尖都在發抖,嘴巴張了半天,才擠出一個字。
“我……”
她想說“我靠”,但良好的家庭教育讓她硬生生把那個字吞了回去,憋得臉都紅了。
“你……你……”
張小尾看著她這副見了鬼的表情,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他拿起柜臺上的手機,塞回她手里,順便把那包煙的錢付了。
“走吧,送你回家。”
楊美娟還處在一種大腦宕機的狀態,被他拉著,魂不守舍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走了好幾步,她才像是突然被激活了,猛地甩開他的手,跑到他面前,倒退著走,一雙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真的是你?你沒騙我?”
“騙你干嘛,有糖吃嗎?”
“你怎么變得這么……”她想找個詞,最后憋出來一句,“這么離譜?”
“可能是在城里伙食好吧,菠菜吃得多。”張小尾拆開煙盒,給自己點上一根,說得一本正經。
楊美娟顯然不信這套鬼話。她圍著張小尾轉了兩圈,像是在動物園里看什么珍稀物種,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好奇和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我不信,你證明給我看!”
“怎么證明?給你表演個手撕鬼子嗎?”
楊美娟被他逗樂了,但還是不依不饒。“你得讓我親眼看見!”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村委會大院的門口。門口擺著兩塊用來當裝飾的大青石,是前年修路的時候從山里挖出來的,每一塊都得四五個壯漢才能勉強抬動。
楊美娟指著其中一塊,“喏,你把它舉起來,我就信你。”
張小尾看了一眼那塊至少五六百斤的青石,又看了看楊美娟那副“我看你怎么辦”的得意表情。他笑了笑,把剛抽了兩口的煙往旁邊一扔,踩滅。
他走到青石前,連袖子都沒挽。
彎腰,屈膝,雙手環抱住石頭粗糙的邊緣。
“嘿!”
他輕喝一聲,腰背猛地發力。
在楊美娟驟然收縮的瞳孔中,那塊仿佛長在了地上的大青石,被他硬生生地抱離了地面。他甚至還輕松地掂了掂,調整了一下姿勢,穩穩地抱在懷里,就像抱著一顆大號的冬瓜。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只有不遠處誰家院子里的狗,懶洋洋地叫了兩聲。
楊美娟徹底傻了。
張小尾則抱著石頭,還游刃有余地對她挑了挑眉,“怎么樣?信了嗎?要不要給你簽個名?”
“砰。”
他把青石穩穩地放回原處,地面都震了一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動作瀟灑得像剛完成了一場精彩的演出。
楊美娟這才如夢初醒,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叫,一個箭步沖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勁捏了捏。
“石頭!是石頭!”她語無倫次,興奮得滿臉通紅,“天哪,張小尾,你胳膊是石頭做的嗎?!”
“鐵的,合金鋼。”
兩人沿著村里的青石板路慢慢走著。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楊美娟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百分之百的狂熱粉絲,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那你背那個冰箱,累不累啊?”
“還行,主要怕把人家樓梯踩塌了。”
“那你現在不是成網紅了?有沒有好多小姑娘追你?”
“有啊,催收公司的小姑娘天天給我打電話,可熱情了。”
他半真半假地回答著,心情卻出奇地好。
夕陽的余暉灑在村莊上,給白墻黑瓦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升起了裊裊的炊煙,空氣里飄著飯菜的香氣和柴火的味道。
這種人間煙火氣,讓他那顆在城市里懸了太久的心,穩穩地落了地。
“真沒想到……”楊美娟感嘆道,“你小時候瘦得跟個猴兒似的,我記得有一回,你被王二毛家的那條大黃狗追得滿村跑,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張小尾的臉一黑。
“胡說,我那是戰略性撤退。再說了,你忘了是誰掉進河里,撈上來的時候褲腿里還掛著一條泥鰍,你還以為是蛇,嚇得三天不敢走路?”
“你才掛泥鰍!”楊美娟被揭了老底,不服氣地反駁,臉頰卻飛起一抹紅暈。
兩人互相揭著兒時的短,笑得前仰后合。那些早已褪色的、布滿灰塵的記憶,被重新擦拭干凈,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楊美娟家門口。院子里亮著燈,她媽媽正在廚房里忙活著,鍋鏟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我到家了。”楊美娟停下腳步,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有點意猶未盡。
“嗯。”
“那……明天我去找你玩?”
“行啊。”張小尾點頭,“帶你去河里摸魚,看看你褲腿里還能不能掛上泥鰍。”
楊美娟被他氣得跺了跺腳,卻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