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霧背著帆布包離開城市的那天，天空正飄著細密的雨絲，像無數根透明的線，把灰蒙蒙的天與濕漉漉的地縫在了一起。

她沒告訴任何人要去哪兒，只在朋友圈發了張被晨霧打濕的站牌照片，配文“去追一陣風”，便一頭扎進了地圖上沒標紅的地方。

這六個多月里，她的采風路線像條沒規則的線。她沒按名氣挑地方，有時是為一張老照片里的騎樓拐進南方小城，有時是因一句“凌晨四點的早市最有滋味”，便在北方工業城的巷口蹲了整周。

沒人知道她具體在哪兒，直到她突然在微博發了組照片。九張圖，沒配多少字，只有一句“風停了，我回來了”。只見照片里有凌晨的菜市場，有賣茉莉花的阿婆，有古鎮的茶館。

這條微博像顆石子投進水里。

#許清歡回來了#悄無聲息爬上熱搜尾巴時，她已經抵達簽售會的場地了。

新書叫《霧里》，封面是片朦朧的山，據說畫的是她住了半個月的那個山村清晨。

簽售會當天徹底炸了。來的人比預想中多了一倍，隊伍從書店三樓排到了一樓大廳。

有人舉著她幾年前的舊作，有人捧著剛買的《霧里》，還有人帶了束野菊，說是“猜你會喜歡這個”。

她坐在那里，筆沒停過，偶爾抬頭笑一笑，眼睛亮得很，像是把這半年的光都裝進了里面。

下午三點，#許清歡簽售會排到街上去了#沖到熱搜第七。

有路人拍了段視頻，鏡頭掃過蜿蜒的隊伍，配文“這誰啊，比明星還火”，評論區里立刻有人科普：“是許清歡啊!?霧起時》的作者啊。那本把暗戀寫得人半夜哭濕枕頭的書！”

視頻里的隊伍還在往前挪，有穿校服的女生抱著三本書，書脊上“許清歡”三個字被陽光曬得發亮；有戴眼鏡的男生舉著手機直播，鏡頭懟著隊伍最前面的海報。

許霧的照片是去年拍的，白襯衫領口松著兩顆扣，頭發隨意挽在腦后，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眼角有顆淺痣，像霧里藏著的星。

“剛問了排隊的姐妹，說許霧今天會讀新短篇的片段！”

有人蹲在隊伍旁發微博，“現場已經開始發紀念書簽了，是霧藍色的，上面印著她手寫的‘慢慢來，霧會散’。”

簽售會圓滿落幕，許霧的名字順勢沖上多個熱搜榜單，話題熱度居高不下。

相親相愛的STR(8)

周毓棠：恭喜霧霧

white(王煜白）：霧姐，就是牛

sun(馮翊陽)：霧姐，求親簽

星星(余星)：霧姐，求親簽

77(徐星其）:霧姐，求親簽

李衍舟：恭喜許霧

……

STR俱樂部內，訓練室的燈光亮如白晝。

蕭航結束最后一把訓練賽，指尖在鍵盤上懸停半秒，隨即利落地關掉電腦。

他起身時帶起一陣風，迎著隊友們投來的詫異目光，徑直走出了訓練室。

要知道，這位向來是訓練室里最后熄滅屏幕的人，今天卻破天荒地提前離場。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才反應過來，一窩蜂涌向王煜白，試圖從他嘴里套出些緣由，最終卻都鎩羽而歸。

王煜白捏著兩罐冰鎮飲料，找到坐在門口臺階上的蕭航。夜風格外清冽，吹得人指尖發涼。“怎么了，阿航？手傷犯了？”說著把其中一罐遞了過去。

蕭航搖頭，修長的手指勾住拉環，“咔嚓”一聲拉開易拉罐，仰頭灌了口，喉結滾動間低聲道：“干一杯。”

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望著遠處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對飲。沉默蔓延片刻，王煜白忽然嘆了口氣：“阿航，今年打完，我大概……就退了。”

蕭航并不意外。他們從青訓營一路并肩走到一隊，彼此的傷痛與堅持都看在眼里，王煜白的手傷早已是沉疴。他呷了口飲料，語氣平靜地問：“那以后去她的城市？打算做點什么？”

“不，她來這邊工作了。”王煜白搖搖頭，望著訓練基地的燈火出神，“以后嘛，或許去當解說，或許開家小店……總之不能辜負她，這些年她為我付出太多了。”話音頓了頓，他轉頭看向蕭航，目光帶著了然，“那你呢？”

蕭航握著易拉罐的手指緊了緊，罐身傳來細微的形變聲。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挺好的，我……先出去走走。”

王煜白用自己的罐子輕輕碰了碰他的，金屬相擊聲在夜里格外清晰：“別繞彎子啊，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我們不合適。”蕭航無奈地笑了笑，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家庭差距太大了……”

“哪有天生就合適的兩個人？”王煜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認真，“兩個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走，那就是最合適的愛情。我先回去了。”

腳步聲漸遠，蕭航獨自坐在臺階上，望著天邊的殘月。

許霧那陣子的追求，熱烈得像盛夏的陽光，他怎么可能毫無波瀾？

只是心動之外，更多的是顧慮。

他怕她只是一時興起，怕自己陷進去后會患得患失，更怕這份感情走到最后，落得個不歡而散的結局。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短暫的心動，而是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的長久。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壓在訓練基地的屋頂上。

蕭航手里的易拉罐被捏得微微變形，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澀意。

王煜白的腳步聲漸遠，訓練室的燈光透過窗戶，在地上投出長條形的光斑，像道無法逾越的界限。

他想起許霧簽售會上笑起來的樣子，眼睛彎成月牙，舉著簽名筆對粉絲說“謝謝支持”時，聲音甜得像含了糖。

盯著群里此起彼伏的祝賀，周毓棠親昵地叫著“霧霧”，王煜白他們半開玩笑地討親簽，連李衍舟都簡潔地敲了“恭喜許霧”。

蕭航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了許久，對話框里的文字刪了又改。

只說“恭喜”，會讓人覺得太過公式化的客套；要是和棠姐一起叫“霧霧”，又會越過了他們之間那道模糊的界線。

反復斟酌許久，他終于按下發送“許霧，恭喜你！”

消息彈出去的瞬間，蕭航卻懊惱的蹙緊了眉。

這五個字像塊硌腳的石子，不親近，不自然，透著股難以言喻的別扭勁。

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又懸，終究沒再補發什么，只把手機揣回兜里，喉間泛起點說不清的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