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城外的馬車上。
四輪馬車在安靜的行駛著，無聊至極的安玻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由亞麻填充、絲綢包裹的座椅上，他抱著自己的箱子，手掌托著下巴在發呆，吉卜力夫人則從點心架最下面一層的紅漆盒子里，拿出一盞拳頭大小的水晶燈來。
打開下面的白銀底座，旋轉代表亮度的刻度開關。
一縷白色的耀眼光芒從燈火中綻放，經過水晶外殼復雜刻痕的折射后，整個馬車都亮的如同傍晚一般。
見燈亮了，吉卜力夫人直起上半身，關上車窗，拉上窗簾。
等片刻馬車里徹底安靜下來后，她才開口道：“安玻，我希望你能對這次與王后陛下的見面守口如瓶。”
她一邊調節著桌子上水晶燈的亮度，一邊隨意地翻看著手里的文件，緊皺的眉頭好像在訴說著文件上有讓她心煩的事。
“吉卜力夫人，你不應該質疑我的業務水平的，為客戶保護個人隱私，是我們借貸部職員的必修課程。”
“你之前可不算數真正的借貸部業務員。”
“時代不好，銀行也缺人吶，我雖然之前只能進行青春的存儲業務，可英格蘭全境的借貸部門職員確實只有我一個，我怎么不算精通借貸的經理人呢，難道你還能從英格蘭找出另一個能把青春當做貨幣的人嘛。”
“我并不想糾結你之前的業務水平，我擔憂的是現在的你，是不是真的能夠擔負起【職業經理人】的責任。
你知道的，你這次要服務的，是虔誠完全足夠封圣的來自阿拉貢的凱瑟琳，她不僅是西班牙的公主，更是英格蘭的王后，最重要的是他是查理五世陛下的姨母。
一旦她私底下與異教徒接觸的事被傳播出去，查理陛下礙于教皇陛下在歐洲的權威，必定要對此事做出回應。
我不妨告訴你，按照之前王室丑聞的處理流程，到時候大概率王后陛下會被秘密送往位于黑山的圣母修道院了此終生，同時對外宣稱王后死于疾病或者死于敵國的刺殺，而你，青春的蛀蟲，你只會比陛下更慘，教廷的審判庭想來不會愿意錯過在眾人面前再次展示火刑威力的機會的。”
安玻面露不憤地將吉卜力夫人放在桌子上的文件一張張的撿起來，收拾成疊放在桌角，然后把自己一直帶著不曾離身的箱子放在桌子上，當著她的面打開。
低著頭翻了半天，從里面掏出一份描金畫銀，用金粉銀粉混合水銀做墨水寫成的貴重文件遞給對方。
“您負責為王后陛下掌袍，想來對這些文件不會陌生才對。這是銀行對于某些貴重客戶才能授權觀看和使用的基礎制式文件，您可以先看看。”
“這上面你沒有使用作為經理人的特殊能力吧？”
安玻合上箱子，雙手抱臂趴在桌子上，了無生趣的嗯了一聲：“您連這都能知道，看來倫敦的某位領導確實不放心我呢？既然有他為您保駕護航，我還怎么對合同設置漏洞呢？”
“呵呵，這是王室對于不受控制力量的必要監控。”
吉卜力夫人一頁頁的仔細翻閱著文件里的各項條款，盡管有許多她不曾聽過的專業名稱，但她的身邊就有一位負責此事的專業人員，以她的身份自然不會不好意思詢問。
“信用證是什么東西？”
“這是銀行總部為位于非總部所在地國家的異國進口商開立的，保證在符合信用證條款下向出口商付款的書面承諾，需要進口商主動申請開立。”
“是嗎？要是拿我做例子，我應該怎么操作這個所謂的信用證呢？”
“需要由我先對您的身份進行背景調查，確定您能夠支付尾款或者有能力承受違約金，在這種基礎上，總部會為您發放信用證，不過同時需要一位擔保人負責承諾在您，也就是借款人不能還款時承擔還款責任，您拿到信用證后，就可以憑借信用證在總行或者各歐洲地分行進行無息借款，等日后有空還上就好。
但我必須要提醒您，一旦使用信用證還逾期未還款，那么總部就會立刻啟用追討模式，強制接收您在現實世界、神秘側世界乃至異世界一切記錄在冊的資產，你要相信我們銀行的能力，鐵定會做到一絲不留的。”
“按照你們的規定，擔保人也應該具有替借款人完全還款的能力？”
安玻聽到這，神秘一笑：“當然了，夫人，在同階層的名譽也是進行借貸業務的資本之一。”
如果不怕丟人和得罪人，請盡情逾期或者拒絕還款吧。
“展期呢？”
“貸款即將到期，但借款人無法償還，在主動聯系銀行，經過銀行商討后同意延長貸款的到期日。”
“主動聯系銀行？”
“吉卜力夫人，您要知道，【借貸作假】是我立足于英格蘭的憑仗，您問的太過清楚可就不禮貌了。我只能告訴您，制式文書很是貴重，它受神秘側未知存在的注視，上面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廢話。”
即便安玻的回答算不上禮貌，可吉卜力夫人卻并沒有任何不滿的樣子，相反她還連連點頭，對安玻的暗示和態度表示了肯定。
“什么是組合擔保貸款？”
“同時采用多種擔保方式，或者有多位擔保人同時為借款人擔保的貸款。”
“等額本息呢？”
“借款人每次應償還相同的金額，包含部分本金和利益。”
大部分人都會認為，俗世的銀行資本家都會在合同里設計陷阱，想法設法的坑騙儲戶的金錢，但實際上，銀行根本不屑于去坑騙那些戶頭里只有幾鎊、幾十鎊的散戶的。
真正能讓他們用心打交道，設計漏洞的存在，那起碼得是年收入上千鎊的小型工廠主，至于那些更有錢，更有權的存在，他們雇傭的私人經濟律師會負責打理他們與銀行的交易。
特別是權貴，他們手里讓人尊敬的從來都不是錢，而是人人都畏懼卻從來感受不到的權。
這是所有銀行非必要都不愿意得罪的一類存在。
吉卜力夫人省去了看合同上的聲明和雙方權益，將重點放在了文件末端的隱私條款上。
為表慎重，她甚至還拿著白紙和鵝毛筆打算對每一條都仔細詢問、記錄。
“這里需要借款人的姓名、年齡、聯系方式、簽字都還好說，可生物識別信息是什么東西？還有神秘側留痕又是什么？”
“生物識別信息是我們銀行通過技術處理生成的可識別特定自然人，當然了主要就是借款人的生理和行為特征，包括但不限于，人臉、指紋、靜脈血等。”
“恕我直言，這種習慣可不好，你們收集這些東西有什么用，我怎么從來沒聽過這套流程？”
安玻對此很是自豪，“女士，您以為我是憑借什么功勞能夠在【業務員】水平就獨自一人占據一個國家的借貸部，總部還不委派更高級業務員干預我的呢？”
“？？？”
“這是來自遠東的人體科學發現，我在發現組織沒有對借款人的生物識別信息進行收集，不能排除借貸業務進行時，某些有錢有權人士會讓人頂替自己進行合同簽訂，從而造成大量不必要糾紛的情況。
為此，我特地向組織的某位高層領導提出了這項建議，為了嘉獎我對借貸業務的貢獻，總部特許我加入銀行，并憑借【業務員】職業水平代理【經理人】業務，負責英格蘭地區的相關業務。”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王后陛下要和你們簽訂合同，也要被采集所謂的生物信息？”
“理論上是這樣的。”
“我必須要說，這是一件很冒險的事，在神秘側力量的催動下，一切你嘴里所謂的血液、頭發、指甲這些生物信息，都有可能是施展黑巫術的媒介。不要說王后陛下了，我也絕不可能會同意的。”
安玻疑惑地問道：“應該是您和王后陛下要和我們銀行進行業務交流的吧？”
又不是我們上趕著要和你們做這筆業務，你擺這么一個死出給誰看呢？
要真出問題，找也是找你啊，跟我有啥關系，不滿意你去別的國家找其他人給你辦啊，神經病。
吉卜力夫人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好像她剛剛提出這么一個疑問就是單純的在訴說一個事實，不管過程怎么樣，對她來說只有結果是最重要的，而她和她，對結果的唯一性存在絕對的信心。
為此她很是用心地在白紙上奮筆疾書，不知道在寫什么。
眼見她又要開口繼續詢問合同的事，安玻連忙提前開口打斷對方：
“對了夫人，那棟房子里的那只【比留子】是怎么處理的？”
吉卜力夫人仿佛早就忘了這件事一般，仔細斟酌著寫完手下的這句話才慢悠悠的開口回答對方。
“你居然還知道它的物種，我還以為你剛剛已經被嚇破膽了呢。”
安玻對對方的調侃很是敬謝不敏，接受良好：“我好歹是個遠東大明人，即便沒去過日本國，那邊那些常見的、出名的怪物，比如什么雪女、河童、不知火，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些東西雖然方面能嚇到我，可現在咱們不是在馬車上嘛，有什么好擔心的。”
吉卜力夫人點了點頭：“那確實不錯，一個統治著半個世界上最大大陸的恐怖帝國，我想即便是查理陛下也遠比不上明國皇帝的財富。你作為一個能來歐洲的明國人，家境應該不俗或者成長過程中另有一番奇遇才對，能有這種見識確實應該。”
她拿起桌角的另一堆文件，挑挑揀揀從里面抽出一張遞給安玻。
“這是那只【比留子】被引進英格蘭的地下渠道，既然它已經被你殺了，那么我就當做此事沒發生過，它的尸體和后續事件會有宮廷法師負責處理，不然把你牽扯進去到時候還要我出手處理。”
安玻對他的決定沒有反對，低頭快速瀏覽著紙上對于【比留子】的記載。
“為了阻止布魯大學新校區的建設，明斯克市的詹姆斯子爵通過地下黑幫從日本國引進的這只怪物？”
“詹姆斯子爵的兒子在伯明翰大學的機械與物理系跟隨衛蘭教授學習煤氣技術的應用生活化，打算憑借這種近平民化技術的推廣為他以后的從政之路打開渠道，而顯然布魯大學對煤氣燈在民生推進方面的成就使對方感到了威脅。”
“哈？就這？”
這種奇怪的腦回路簡直震驚安玻的三觀！
“哈哈哈，就一只小小的【比留子】而已，你還真以為這是伯明翰大學層面的反擊嘛？別說大學層面的反擊，就只是衛蘭教授出手，那也不可能只是一只簡簡單單的小怪物能代表的。”
“他們一般都那么閑嘛？”
“他們就這么閑，只需要和家長隨口抱怨一下，花個幾十幾百鎊就能在自己導師面前賣個好，導師一舒服，那么出席各種尖端會議，結識行業大佬，獲得大量露面機會不都輕輕松松的，你覺得哪個貴族會不愿意？”
“那它不應該被放在舊校區嘛？”
“嗯？你覺得布魯大學校區會對這種事沒有防備？”
不死心的安玻繼續反駁：“那它為什么要跑到珍妮弗.勞倫斯的房子里去。”
“那誰知道呢？或許是因為它愛唱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