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澄醒得比平時還晚一些。

天花板是一片蒼白的光影，窗外的雨下得細碎斷續(xù)，空氣里是潮濕而冷的味道。

她睜開眼的那一刻，感覺整個人仿佛被水泡過，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連睜眼皮的力氣都費了好久才聚起來。

喉嚨發(fā)干，像燒灼一樣疼，頭暈目眩，全身都不對勁。

她試著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一片冷汗，貼著睡衣像冰一樣黏著皮膚。

像是發(fā)了低燒，又像是整個人被棉花塞住了一樣，四肢軟得不成樣子。

她勉強撐著床沿坐起，靠在床頭，一連咳了好幾聲，胸口震得發(fā)悶，嗓子干澀得幾乎出不了聲。

昨晚回家時，她淋了點雨。鞋還沒換就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連吹風機都沒打開。

也可能是最近公司人手緊，又趕上新一季度的提案期。她日夜熬著改稿、調(diào)數(shù)據(jù)，長時間盯著屏幕，連泡面都沒吃完一碗。身體早就在發(fā)出警告，而她一直沒當回事。

直到今天早上，才終于被流感徹底擊垮。

她靠著床頭，一動不動，像失去了時間感。

窗外的雨還在下，斷斷續(xù)續(xù)地打在玻璃上，像世界也慢了一拍。

她沒力氣拿手機，也不想吃東西。腦子昏昏沉沉的，只覺得這個房間太空、太靜，靜得有點讓人難以忍受。

她甚至想，假如就這么睡過去，是不是也不會有人知道。

正想著，門鈴響了。

“叮咚。”

她僵了一下。

像是從夢里被拽回來，林澄遲疑了幾秒，拖著沉重的身子下床。

每走一步，腳都像灌了鉛。

她走到門口，扶著門把，稍微平復了下呼吸，才打開門。

門外是便利店的配送員，穿著藍色雨衣，手里拎著一袋藥和一碗蓋得嚴實的熱粥。

“林小姐，這是江先生讓我們送來的。”

她愣住了。

連“謝謝”兩個字都晚了半拍。

她點點頭，接過袋子。那一瞬間，指尖透過塑料袋傳來微微的熱意，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某種溫度。

關上門后，她拖著步子回到客廳，把袋子放在茶幾上，坐下的那一刻，整個人像癱軟在沙發(fā)里。

拆開袋子，一盒對癥的感冒藥，一瓶溫水，外加——一碗蓋得嚴嚴實實的雞絲粥。

粥還是溫的，碗沿上泛著細微的熱氣。

她掀開蓋子，淡淡的姜味撲鼻而來。

那是她生病時最常喝的味道，清淡、不膩口，加了點胡椒和蔥花，喝下去會有微微發(fā)汗的效果。

她怔怔地看著那碗粥，像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習慣，只有江聿知道。

可他沒有來。

沒有打電話，沒有發(fā)微信，甚至沒有一句問候。只是默默安排好一切，就像他從未出現(xiàn)。

她盯著粥看了很久，才終于緩緩坐直，端起勺子舀了一口。

粥很普通，米粒煮得剛剛好，不稠不稀，卻在她喉嚨滑過的時候，帶出一絲酸澀的情緒。

她點開手機，看見那條早上八點發(fā)來的微信——

【配送已經(jīng)送出，請注意查收。】

沒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認出來，是江聿的小號。

她手指懸在輸入框前，猶豫了很久，最后只敲下一句：

【謝謝你送來的藥。】

幾分鐘后，手機亮了一下。

【好好照顧自己。】

她盯著這六個字，嘴角輕輕動了一下。

然后自嘲地笑了。

“他從來都是這樣。”

不解釋，不安慰，不出現(xiàn)。

像是一陣風，經(jīng)過你，卻從不留下腳印。

卻又在你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適時出現(xiàn)一點微弱的體貼，讓你沒辦法真的恨他。

她明明可以不回信息的。

明明已經(jīng)決定要把這個人從生活里抽離出去的。

可還是回復了。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那碗粥，還是那份“不動聲色的惦記”。

那天她吃了整整半小時，胃還沒恢復食欲，每一口都像在硬咽。

粥是溫的，人是冷的。

江聿的關心，也是不冷不熱的。

他就像是一只掌控溫度的手，從不讓自己越界，也從不讓她真正離開。

晚上，林澄早早關燈，蓋緊被子，整個人縮成一團。

可夜里燒又上來了。

她迷迷糊糊地發(fā)著冷，半夢半醒之間，像是夢見了什么。

夢里，她站在客廳，看見窗外有個人影。

男人穿著深灰色的大衣，站在小區(qū)花壇旁，背對著光，一根煙夾在手指間，煙霧在雨里繚繞不散。

他沒有進來。

只是靜靜站著，眉頭緊皺，目光沉沉，像是隔著很遠看她，卻始終不肯靠近一步。

她想走出去，可腳被地面黏住了一樣，怎么也邁不開。

風吹起他領口，他低頭按滅了煙，像準備離開。

她忽然急了，想叫他名字。

“江——”

嗓子發(fā)不出聲音，仿佛被夢嗆住，整個人從被窩里驚醒，額頭貼著冰涼的床單，淚濕了半邊臉。

她不確定，是不是夢的錯。

也可能，是她病得太孤單了。

房間安靜得只有風聲，天還沒亮。

她閉上眼，慢慢翻過身，重新把被子裹緊。

窗外那點殘留的燈光，淡得像江聿留下的那碗粥的熱氣，早就冷了。

可她心口的那點灼燒感，卻久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