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痛楚。

只有光。純粹、毀滅、吞噬一切的光。

他最后的感知，是手中那塊青碧泣血的鳳凰殘玉在極致能量中化為齏粉的細微觸感，以及……祭壇下那個女子投向他的、混合著絕望與某種奇異決絕的眼神。

然后，便是虛無。

沒有黑暗，沒有光明，沒有時間的概念。他仿佛漂浮在混沌的碎片中，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三百年的血咒、帝王的咆哮、老妃怨毒的詛咒、無數亡魂的哀嚎……這些曾經如同跗骨之蛆的聲響，此刻都沉寂了，被那毀滅的白光徹底抹去。

他死了嗎？

這便是魂飛魄散？

然而，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固的“存在感”始終不滅。那不是記憶，不是情感，更像是一縷被強行剝離、又被那爆炸瞬間錨定在這片虛空中的……執念。

他“看”不到，卻“感覺”得到。感覺那引凰殿的巨石化為齏粉，感覺皇城在沖擊波中哀鳴崩塌，感覺象征李氏皇權根基的金鑾殿方向，那道不甘的血色光柱如同被掐斷喉嚨般驟然熄滅……龐大的帝國氣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在無聲的哀鳴中飛速潰散。

這便是結局？他窮盡心力，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重鑄的龍脈，想要掌控的力量，最終引來的，卻是徹底的湮滅？連同他自己，以及那個被命運選中的祭品？

祭品……蘇晚晴。

她的身影在混沌的碎片中異常清晰地浮現。不是在祭壇下瀕死的模樣，而是在北邙別院密室，她蜷縮在角落，眼神如受傷小獸般的驚惶；是在顛簸的馬車上，她透過縫隙望向小蓮時，眼中深不見底的擔憂；是在荒原遭遇契丹游騎，她引爆那團詭異泥土時，眼中爆發的、超越恐懼的奇異光芒……還有最后，她撕裂衣襟，彈出那粒微小粉末時，眼中那種同歸于盡的、近乎解脫的瘋狂！

她不是溫順的祭品。她是一簇在絕境中反復被點燃、最終選擇了最慘烈方式焚燒自己、也焚毀一切的……火焰！

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領悟”如同冰水，澆灌在他這縷殘存的執念上。他追逐力量，視她為開啟力量的鑰匙，卻從未真正“看見”過她。她的掙扎，她的智慧（那肥皂、農具、乃至最后的硝石），她的恐懼與堅韌，最終匯聚成了毀滅他的雷霆。

血咒？宿命？他李琰，才是被自己野心和那虛無縹緲的“天命”獻祭掉的祭品！而蘇晚晴，是那個最終執行了獻祭的……復仇者。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在混沌的虛無中泛起漣漪。像是一聲遙遠的呼喚，帶著熟悉的、令人靈魂戰栗的灼熱感。

鳳凰引魂印！

它還存在著！在另一個時空，在另一個軀殼里，微弱地……蘇醒了！

李琰這縷僅存的執念猛地“繃緊”！不是渴望，不是占有，而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深淵凝視般的——鎖定！

蘇晚晴……無論你逃到哪里……那印記……便是你我之間……永恒的枷鎖……

混沌的碎片開始加速流動、消散。他這縷由不甘、震驚和最終領悟構成的執念，也如同沙堡般開始崩塌。在徹底消散前，他最后“捕捉”到的，是那片虛無中，一個穿著古怪白衣、躺在奇異床榻上的女子身影。她的左臂內側，一點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紅色輪廓，正緩緩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