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阿姨陳蘭的吟唱聲，如同一滴落入滾油的冷水，在死寂的病房內瞬間引爆了看不見的沸騰。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也不是單純的音節。那是一種古老、蒼涼、卻又蘊含著無盡韌性的音律。它穿透了物質的阻隔，直接在姜河的靈魂層面響起，像是遠古祖先跨越時間長河，在他耳邊敲響了第一面戰鼓。

窗外，血色眼眸的紫光如天罰之矛，一次次洞穿大氣，狠狠砸在世界樹撐起的光幕上。每一次撞擊，光幕都劇烈搖晃，裂痕如蛛網般蔓延。姜河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綁在了光幕上，每一次撞擊都讓他七竅滲出細微的血絲，體內三十億靈魂的尖嘯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

【警告！世界樹能量屏障完整度下降至41%！預計將在9分47秒后徹底破碎！】

【警告！宿主靈魂鏈接已達極限，身體機能開始出現不可逆損傷！】

夢夢醬的血色提示框瘋狂閃爍，像是在跳死亡迪斯科。

生死關頭，姜河腦海中的“三十億人在線會議”也徹底炸了鍋。一場關乎存亡的終極辯論，在億萬分之一秒內激烈展開。

“都什么時候了還愣著干嘛！”一個充滿了殺伐之氣的靈魂咆哮著，姜河的記憶庫自動檢索出他的身份——某戰區以鐵血著稱的將軍，“現在不是講什么狗屁人道的時候！慈不掌兵！我提議，立刻啟動‘斯巴達計劃’！”

“什么是斯巴達計劃？”一個年輕女孩的靈魂顫抖著問。

將軍的意志化作冰冷的文字，烙印在所有靈魂的感知中：“篩選！立刻篩選出意志最薄弱、執念最淺、對世界本源消耗最少的十億靈魂！將他們作為燃料，瞬間引爆，產生的靈魂能量足以將世界樹的屏障強度推高三百個百分點！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

這個提議像一顆核彈，在靈魂之海中引爆了滔天巨浪。

“我反對！”一個溫和但堅定的聲音響起，那是在火場中犧牲的消防員，“每一個靈魂都是平等的！我們之所以成為人類，不是因為我們會拋棄同伴，而是因為我們懂得守護！如果我們為了活下去而先行屠戮同類，那我們和天上那個怪物有什么區別？”

“迂腐！偽善！”一個生前是華爾街金融巨鱷的靈魂發出了嘲諷的冷笑，“消防員先生，你的英勇值得尊敬，但你的天真會害死所有人！這是典型的‘電車難題’！你是要眼睜睜看著電車撞死所有人，還是選擇扳動道岔，用少數人的犧牲換取大多數人的生存？別忘了，我們死了，姜河也得跟著完蛋！整個藍星文明的火種，就此熄滅！”

這場辯論迅速分裂成兩大陣營。

支持“斯巴達計劃”的，有崇尚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精英、有經歷過末日絕望的幸存者、有信仰叢林法則的罪犯。他們的聲音匯成一股洪流：“犧牲是必要的！”“為了文明的延續！”“弱者就該被淘汰！”

而反對者，則有舍己為人的英雄、有心懷慈悲的母親、有堅守原則的學者。他們的意志雖然不如前者那般鋒利，卻更加堅韌：“我們不能變成我們所憎恨的模樣！”“每個生命都該有尊嚴！”“這不是數字，這是三十億個曾經鮮活的人生！”

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在姜河腦中瘋狂對撞，他感覺自己的頭顱成了一個高壓鍋，隨時都可能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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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現實世界的時間只過去了短短幾秒。

特殊事務處理局的為首男子——龍爪，看著天空中神魔般的景象，又看了一眼病床上面色慘白、七竅流血的姜河，臉色凝重到了極點。他身后的兩名隊員已經架起了某種造型奇特的能量炮，但炮口對準的能量讀數，在那血色眼眸的威壓下，連一點波瀾都興不起來。

“隊長，常規能量武器無效！反靈能屏障無法展開！我們……成了觀眾?！币粋€隊員的聲音帶著絕望。

“那就做好我們觀眾該做的事?！饼堊Ξ敊C立斷，對著衣領上的通訊器低吼，“立刻上報最高層！啟動‘燭龍’預案！將307病房上空的一切，向全球同步直播！不管結果如何，全人類……有權見證自己的命運！”

就在這時，一直像幽靈一樣飄在旁邊、試圖計算“靈魂燃燒性價比”的程序員張偉，突然激動地叫了起來。他這個“數字生命”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姜河腦內的風暴。

“老大！別聽他們的！千萬別選‘斯巴達計劃’！這他媽是個技術陷阱??！”張偉的幽靈體都因為激動而出現了亂碼，“我分析了系統的底層邏輯！靈魂不是煤炭，不是燒了就有能量的！它是‘信息’的集合體！信息的價值在于‘共識’和‘認同’，而不是單一的銷毀！這幫人不是在救你，他們是在慫恿你進行一場最大規模的‘數據格式化’！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數據格式化……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姜河混沌的意識。

他終于明白了。

為什么系統會獎勵“信仰之力”？為什么陳蘭阿姨的吟唱能引動所有靈魂？

力量的源泉，從來不是毀滅，而是創造！不是犧牲，而是認同！

【屏障完整度11%！崩潰倒計時：60秒！】

“選啊！快選！”將軍的靈魂在怒吼。

“求你了，不要……”消防員的靈魂在祈求。

姜河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里，不再有痛苦和掙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決絕。

他沒有理會腦海里任何一方的嘶吼，而是將意志貫穿了整個靈魂之海，對著三十億個靈魂，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宣告。

“我拒絕執行‘斯巴達計劃’?！?

他的聲音不大，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吵。

“你們搞錯了一件事。”姜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與每一個靈魂對視，“我不是你們的典獄長，更不是你們的儈子手。我是你們的方舟！”

“我不知道你們生前是英雄還是惡棍，是富可敵國還是窮困潦倒。但在我的體內，在藍星文明最后的這艘方舟之上，你們只有一個身份——人類！”

“一個靈魂，就是一個世界。我的體內，是三十億個世界！我的責任，不是選擇毀滅哪一個，而是承載起所有的世界，繼續前行！”

“天上那個怪物，想用純粹的‘力量’來抹殺我們。那我們就用人類的方式回擊它！”

“現在，我需要你們的力量！不是作為燃料，而是作為戰友！將你們的喜怒哀樂，將你們的愛恨情仇，將你們作為人類存在過的一切證明，都交給我！用我們三十億個世界的文明，去對抗它一個人的野蠻！”

這一刻，陳蘭阿姨的吟唱達到了高潮。

古老的音律與姜河的宣言完美共鳴！

靈魂之海中，那三十億個靈魂先是陷入了絕對的寂靜，隨即，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消防員犧牲時拯救孩童的無畏、科學家解開宇宙謎題時的狂喜、戀人初吻時的甜蜜、將軍捍衛國土時的榮耀、甚至罪犯臨刑前對母親的懺悔……所有最深刻、最純粹的人類情感，所有最璀璨的文明記憶，在這一刻，不再是嘈雜的噪音，而是匯聚成了人類文明的最終樂章！

三十億份獨一無二的“認同”，匯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意志，瘋狂涌入世界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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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在龍爪駭然的目光中，在全世界無數塊屏幕前觀眾們的驚呼聲中，那株原本搖搖欲墜的金色巨樹，光芒暴漲萬丈！

破碎的光幕瞬間重組，變得比之前厚重百倍，而且不再是純粹的金色。光幕之上，無數光影流轉，浮現出一幅幅震撼人心的畫面！

那是人類第一次鉆木取火，驅散黑暗；

那是先賢在竹簡上刻下智慧的文字；

那是宏偉的金字塔和長城在巨手下拔地而起；

那是牛頓被蘋果砸中，達芬奇畫下蒙娜麗莎；

那是第一座蒸汽機噴出白煙，第一架飛機飛上藍天；

那是火箭刺破蒼穹，人類的足跡印在月球之上！

整個人類文明史，從茹毛飲血到信息時代，波瀾壯闊的一切，都被濃縮在了這面巨大的屏障之上！

這不再是一面能量盾，這是一面……文明之盾！

天穹之上，那只代表著毀滅與吞噬的血色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困惑。

它能理解能量的對撞，能理解法則的湮滅，但它無法理解眼前這面盾牌。它射出的紫光，蘊含著足以撕裂星球的毀滅法則，可當這法則接觸到“孩童的微笑”、“英雄的眼淚”這些具體的文明信息時，竟然像泥牛入海，被迅速消解、同化。

毀滅，無法理解創造。

野蠻，無法理解文明。

也就在這一刻，程序員張偉的幽靈在空中興奮地打了個響指。

“搞定！春晚算什么？全球所有亮著的屏幕，現在都姓姜了！”

從紐約時代廣場的巨幕，到東京澀谷的街頭廣告，從非洲部落里那臺唯一的太陽能電視，到深海科考船的監控屏幕……全世界，無論任何人，只要他面前有一塊亮著的屏幕，看到的都是同一個畫面——

華夏，青山療養院上空。

t通天徹地的文明之樹，對抗著宇宙深空中的滅世魔眼。

而在巨樹之下，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昂然挺立。

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叮！檢測到信仰之力呈指數級暴增！】

【12萬……370萬……8900萬……7億……21億！】

【臨時任務超額完成！‘信仰之力’轉化系統已解鎖！】

【恭喜宿主獲得被動技能——[眾生法相]！】

【[眾生法相]：您可以將收集到的信仰之力，轉化為任何您或您體內三十億靈魂所認知到的‘形象’或‘概念’進行攻擊或防御。信仰越堅定，法相越強大！】

姜河抬起頭，看著那只依舊在嘗試理解“文明”為何物的血色眼眸，嘴角咧開一個帶血的笑容。

他向著天空，緩緩伸出了右手。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招。”

“就決定是你了——”

“出來吧，二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