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錢家礦山深處。
在青嵐宗和錢家刻意營造的示弱假象之下,表面空虛的礦山,實則內部別有洞天。
那日混在三家支援隊伍里一同前來的錢二,此刻正身處一條隱秘礦道開辟出的寬敞洞穴中。
不止他一個青嵐弟子潛伏在此,幾位同樣拿到不菲的修煉資源自愿放棄宗門小比的內門師兄和練氣后期的師叔,甚至平日里守著藥園的李老蔫長老,兵分兩隊,一隊藏于錢家,一隊藏匿在此。
而當時在青嵐宗受邀的依附勢力的修士,早在之前,就秘密返回各家。
更讓錢二心中稍安的是,李長老手中,有著一張高級傳訊符。
此符激發,上百里范圍的宗門核心高層瞬息便知。
一旦此地有變,段宗主必會駕馭那件飛行法器“青鸞梭”火速馳援。
青鸞梭的速度,錢二可是親身體驗過。
上次在清樂坊奪得地脈紫靈芝后,便是乘此梭逃遁。
百多里險峻山路,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跨越,快得驚人。
只是事后段宗主那張略顯肉疼的臉(靈石消耗),錢二至今記憶猶新。
而且……宗門也不止一個筑基戰力。
錢二記得段天涯和他們的秘密會話,而他們也是宗門內部除了長老們,首批知道馬師叔竟然已經筑基的弟子。
“呼…哈!”
洞穴一角,錢二正凝神吐納,調整著氣息。
自那晚生死危機,他深知保命第一,特意在晉升內門后,在藏經閣挑選了這門以防守纏斗著稱的《纏絲斷門刀》。
此刻,他身形微沉,手中那柄法器長刀緩緩抬起,刀尖微顫,劃出一個看似緩慢實則內含勁力的起手圓環。
他動了。
錢二腳下步伐交錯,如趟泥水,身形忽左忽右,飄忽不定。
而面前他的敵人,是一個金屬制作的鐵人。
手中長刀不再是劈砍的利器,反而化作一道道連綿不絕的銀色絲線。
刀光或撩、或格、或纏、或絞,動作圓融流暢,極少有直來直去的硬碰。
每一次揮刀,都伴隨著低沉的破風聲,刀鋒過處,鐵人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纏繞。
他時而如春蠶吐絲,刀光綿密護住周身要害。
時而又刀勢粘稠,意在卸開可能的攻擊。
昏暗的光線下,那舞動的刀光將他防御得滴水不漏。
一套刀法演練完畢,錢二收刀于身側,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胸膛微微起伏。
他仔細體味著剛才刀勢流轉間之處,琢磨著如何讓這纏絲之意更加融匯貫通。
這刀法雖無凌厲殺招,卻讓他心中多了幾分在戰斗中周旋保命的底氣。
洞穴更深處,搖曳的燈火散發著淡淡的油煙味。
一張用切割好的平整礦石搭成的簡易石桌。
桌上,木質棋盤上,黑白二子正激烈交戰。
藥園管事李老蔫長老盤腿坐在石墩上,一手油膩膩地抓著半只烤得焦香流油的燒雞腿,啃得滿嘴油光,另一只手卻捻著一枚黑子,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他對面坐著的是執法堂的那名妖狐事件背鍋的執事趙德海,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
“老蔫頭,哈哈哈哈,你這手下的臭啊,明顯是給我留了個口子嘛。”
李老蔫毫不在意,把雞腿骨頭往旁邊石縫里一丟,又撕下一大塊雞胸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急個錘子,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懂不懂?你還是太年輕。”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油乎乎的手指點了點棋盤外圍一片看似松散的黑子。
“屁。”趙德海沒好氣地抓起一塊燒雞翅膀,狠狠咬了一口。
“嘿嘿,賭不賭?”
李老蔫灌了一口清樂坊特產燒酒,辣得齜牙咧嘴,卻又一臉得意,“就賭你手上那塊雞翅膀,三手之內你要點不死我,雞翅膀歸我,再賠我半葫蘆酒。”
“賭就賭,怕你不成。”趙德海也被激起了好勝心,把雞翅膀往桌邊一放,凝神開始計算,手指在棋盤上方虛點,尋找著那致命一擊的位置。
錢二在一旁調息完畢,看著兩位長老像小孩一樣為了一塊雞肉爭得面紅耳赤,不由得暗自好笑。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錢家服飾的中年修士,在洞口負責警戒的弟子引領下,恭敬地走了進來。
他先是對著兩位下棋的長老和一旁的錢二抱拳行禮,然后才開口:“稟兩位前輩,錢二少爺。家主命小人前來傳話。”
李老蔫眼皮都沒抬,繼續盯著棋盤,嘴里還在咀嚼著雞肉。
趙德海則,示意他快說。
“家主說,”錢家修士語氣恭敬,“自從青嵐宗諸位前輩偽裝成三家的支援隊伍抵達礦山后,之前那些鬼鬼祟祟前來窺探的趙家爪牙,這幾日便徹底沒了蹤影,連一絲試探的痕跡都尋不到了。家主猜測,對方或許是覺得探查已畢,又或是忌憚,暫時退縮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家主感念青嵐宗諸位前輩在此潛伏守護,條件艱辛,甚是辛苦。
錢家主心中不安,特命小人前來詢問,是否…是否請諸位前輩暫且移步,回錢家府邸稍作安頓休整?礦山這邊,有我們錢家子弟日夜輪守。”
錢二聞言,看向兩位長老。
趙德海也暫時從棋局中抽離,看向李老蔫。
只見李老蔫終于慢悠悠地把嘴里的雞肉咽了下去,又嘬了一口酒,這才抬起油乎乎的手,隨意地擺了擺,語氣懶洋洋的:
“回什么回,安頓什么安頓,告訴錢有財,甭瞎操心。”
他用那只油手抓了抓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抓起酒葫蘆又灌了一口,才接著道:
“釣魚嘛,就得有釣魚的耐心,魚鉤都下了,餌也撒了,魚影子剛晃悠兩下你就急著收桿?那能釣著個啥?沉住氣。”
他指了指棋盤,又指了指桌上的燒雞殘骸,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再說了,你看我們這兒,有吃有喝有棋下,哪里受苦了。”
那錢家修士不敢反駁,連忙躬身應“是”,又行了一禮,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他走遠,李老蔫渾濁的眼珠里才掠過一絲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精光,他抓起一枚棋子,“啪”地一聲按在棋盤上。
“這錢有財,也不知是真想著我們好,還是怕錢家防御不夠……”
嘴里低聲嘟囔著,聲音只有近旁的趙德海和錢二能勉強聽清:“哼,徹底沒了蹤影,連試探都沒了?嘿嘿……看來趙家那幫龜兒子,是自信到覺得已經把這礦山的虛實摸得一清二楚了?當真是……狂妄自大得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