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林曉冉站在醫院門口的梧桐樹下，手里攥著那頂沾著泥點的安全帽。陳陽說去買瓶水，讓她在這兒等。

風卷著落葉打著旋兒飄過，她看見對面工地的腳手架上掛著條紅橫幅：“大干一百天，建好開發區”。上個月新聞里說，這里要建全市最大的三甲醫院分院，她的科室有可能整體搬遷。

“久等了！”陳陽抱著兩瓶冰紅茶跑過來，額頭上滲著汗，“剛才碰到工頭，說晚上要加班澆筑混凝土。”

他把冰紅茶塞進她手里，瓶身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林曉冉看著他工裝褲膝蓋處磨破的地方，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總穿著帶補丁的褲子，卻會把省下來的零花錢全給她買棉花糖。

“我請你吃飯吧。”她說。

陳陽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吃巷尾那家牛肉面，加雙份牛肉。”

那家店還是老樣子，墻上貼著泛黃的菜單，老板娘系著藍布圍裙在灶臺前忙碌。陳陽把安全帽放在桌角，熟練地從筷筒里抽出兩雙筷子，用熱水燙了燙遞給她一雙。

“你還記得不？”他往她碗里夾了塊牛肉，“高三那年你晚自習到十點，我天天在這兒給你打包牛肉面，老板總多放半勺辣油。”

林曉冉的眼眶有點發熱。那時他已經輟學跟著叔伯在工地干活，每天收工后騎一個小時自行車到她學校，保溫桶里的牛肉面總還是熱的。有次下大雨，他渾身濕透，卻把保溫桶裹在懷里，打開時里面的湯還冒著熱氣。

“后來為什么不聯系了？”她輕聲問，筷子在碗里攪著面條。

陳陽夾面條的手頓了頓，低頭喝了口湯：“你去衛校那年，我跟著工地去了XJ。那邊信號不好，寫信又不知道你具體地址……”

“我給你寫過信。”林曉冉的聲音有點發顫，“寄到你家，你媽說你走了。”

“我媽沒告訴我。”陳陽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總說，你是要當醫生的人，我配不上你。”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老板娘在灶臺前吆喝的聲音。林曉冉看著他黝黑的手腕上那道新的傷疤，是被鋼筋劃破的，結痂處還泛著紅。

“這個給你。”她從包里掏出個小本子，“我的手機號、科室電話，還有宿舍地址，都寫在上面了。”

陳陽接過來，像捧著什么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里，又從工裝褲口袋里摸出個東西遞給她。是個用紅繩串著的小鐵片，磨得锃亮，形狀像顆心。

“工地上撿的鋼筋頭，我磨了三天。”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比不了那些金啊銀的……”

林曉冉接過來，指尖觸到冰涼的鐵片，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用易拉罐拉環給她做過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說等長大了就換真的。

“很好看。”她把紅繩戴在脖子上，鐵片貼著胸口，傳來一陣暖意。

吃完飯走出面館時，天已經黑透了。陳陽要送她回宿舍，她沒拒絕。兩人并肩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會碰到彼此的胳膊。

“你們醫院要搬去開發區？”陳陽突然問。

“嗯，聽說年底動工。”林曉冉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到時候可能要住在那邊的宿舍。”

陳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停下腳步：“我也可能去那邊干活。我們工地中標了醫院的基礎工程。”

林曉冉抬起頭，撞進他亮晶晶的眼睛里。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把額角的疤照得很清晰。她突然想起那個騎著二八自行車的少年，車筐里裝著聽診器模型，風掀起他的白襯衫下擺，驚起一串槐花香。

“那挺好的。”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