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藥圃荒冢
- 叩仙路
- 黃河在淵
- 2554字
- 2025-08-12 00:00:18
冷風如刀刮過,陸風像攤濕透的爛泥被甩在藥園門口冰冷泥地上,激起一小片混著凍土的灰塵。兩個弟子呸呸吐著唾沫,如避瘟神般竄出老遠。
“呸!臭到姥姥家了!晦氣催的!”馬臉弟子隔著丈遠罵罵咧咧。
“早死早超生!省得哥幾個再動手!”另一個嘀咕著,頭也不回鉆進礦洞黑暗里沒了蹤影。
刺骨寒氣裹著濃烈的腐敗草木氣鉆進鼻腔,那是漚爛根須特有的甜膩腥臭味。陸風躺在冰冷濕泥中,半邊臉貼著地面,眼皮重得像掛了鉛坨。渾身骨頭像被碾碎又胡亂拼湊,每一寸都在叫囂著散架。大腿根塞了礦渣的傷口火辣辣地灼燙,這爛瘡遲早要了他的命。
冷意從泥地往骨頭縫里鉆,正一點點抽走最后一絲熱氣。腦子里嗡嗡作響,全是獨眼老狼那張暴戾的臉和毒蝎般的眼。他知道,那老狼看穿了他裝死,看穿了他的小聰明,只是嫌臟,暫時沒工夫料理自己這攤“爛泥”。
“暫時”這詞像燒紅的鐵塊烙在心上。躺在這里就是等死,和刑訊棚沒兩樣,甚至更慘,連叫喚都傳不出去。
強烈的求生欲像根燒紅的針,猛地刺穿昏迷的迷霧。不能睡!死都不能睡!
陸風狠狠一咬舌尖,劇痛與腥咸激得他打了個寒噤,眼睛吃力地掀開一道縫。眼前是兩扇歪斜塌了大半的木柵門,爬滿枯萎藤蔓,黑乎乎的。門里一片死寂破敗,昏暗月光下,野草瘋長至人高,枯萎發黑的藤蔓像死蛇纏在幾近腐朽的木架上。草叢深處有零星慘白幽光晃動,不知是枯骨反光還是別的什么。
這哪是藥園?分明是陰森亂葬崗!
他咬著牙,牙齒咯咯打顫,雙手撐住冰冷泥地,指甲摳進凍土。身體每一寸都在叫囂著散架,后背爛肉撕裂般的疼讓他眼前發黑,喉頭腥甜上涌,喉嚨里壓抑著嗬嗬的破響。一次又一次,身體像塊銹死的老門軸,一寸寸從地上撬起。冷汗混著血水泥漿糊了滿臉。
終于,他半跪半趴在門口,劇烈喘息扯得肺管子生疼,冰冷空氣如同碎冰碴灌進肺里。視線花了又花,勉強聚焦在前方半扇虛掩、腐朽欲傾的破門上。
爬!也得爬進去!外面空曠更危險!
他用盡殘余力氣,扒拉著門框腐朽的木頭,手腳并用,拖著那條越來越滾燙麻木的傷腿,像條被打斷脊梁骨的瀕死野狗,艱難又無聲地從破門縫隙里滾了進去。
噗通。
身體砸在厚厚一層腐草爛葉上,軟爛濕滑,裹著令人窒息的霉爛氣味。冰冷觸感反而緩解了幾分傷口灼痛。
園內更黑,枯草枯枝的輪廓在微光下像無數嶙峋鬼手。腐朽藥架歪斜倒塌,遠處草叢深處有窸窣響動,很快又消失。
安全了?這念頭剛起,就被角落一聲微弱的呻吟掐滅。
有人!
陸風身體瞬間繃緊如滿弓,心跳驟停,像受驚的兔子蜷縮進最近半截腐朽藥架殘骸的陰影里,屏住呼吸,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極力搜尋。
借著月光從破棚頂漏下的一絲慘白,他看見了。離他幾丈遠的草垛邊,蜷縮著個灰衣破爛、血跡斑斑的人。一條腿從大腿根不自然地扭曲,白骨茬子刺破皮肉露在外面,黑紅的血凝在斷口周圍,異常刺目。那人時不時抽搐,喉嚨里發出瀕死般破碎的“嗬嗬”聲,雙眼半睜,渾濁無神地望著頭頂漏光的破洞。
廢人!一個比他傷得還重的礦奴,腿斷了沒人救,被丟在這里等死,成了藥園“藥渣”!
陸風剛松半口氣,又升起絕望這破藥園就是現成的停尸間,下一個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
得處理傷口!
他警覺地環顧四周,只有死寂、腐草的甜腥味和斷腿礦奴的斷續呻吟。他哆嗦著,極其緩慢地撕下破爛衣衫里相對干凈的內襯布條,每動一下都牽動傷口鉆心地疼,冷汗直流,卻連哼都不敢哼。
他小心地清理大腿根那片污穢的血泥,動作輕得像在拆解地雷。混合著礦渣的污物被艱難剝離,皮膚已紅腫發燙,滲出淡黃色膿水,幾個老鼠啃咬的齒痕清晰可見,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黑氣!
火燒火燎的刺痛和麻癢感愈發劇烈,像無數小蟲子在里面鉆爬。不能拖!這爛瘡真要命!
陸風的視線在黑暗中搜尋。藥園荒廢,雜草叢生。他強忍著眩暈,借微光辨別附近植物——一種葉片肥厚、邊緣帶鋸齒的像刺莓,卻又想起礦上老皮子說過的毒草,長得像野地莓,汁液沾一點就爛肉,冷汗瞬間又濕了一層。
就在絕望之際,眼角余光瞥見倒塌的藥架廢墟底下,一株植物從斷裂木板的縫隙里伸出灰綠色枝條。葉子枯萎大半呈灰褐色,但狹長細碎、頂端帶極小顆粒灰絨球的特征仍能辨認。
灰蓬蒿!沒毒!是爛瘡消腫拔膿的賤命草,礦上偶爾能找到,卻極其少見!
狂喜如電流竄過全身,下一秒又被極度的謹慎壓下。他屏住呼吸,用手肘和膝蓋在腐草層里緩慢挪動,像條蛻皮的蛇,艱難地蹭到藥架廢墟旁,眼睛死死盯著灰蓬蒿的莖葉花蕾,一遍遍確認沒錯。
他極其小心地避開枝葉鋒利邊緣,只用指尖捻住主莖干枯下部,緩慢地將整株連根部泥草拔了出來,只有淡淡的土腥氣。
他顫抖著摘下頂端殘留的干硬發黑的灰絨球籽和兩片枯葉。在黑暗中、全身劇痛手指發顫的情況下處理這些細小玩意兒,無比艱難。他用粗糙石片邊緣,在腐草堆上找到塊平坦的腐木板碎片,指尖摸索著放上干枯的灰蓬蒿籽葉,再拿起一塊鋒利碎石片,用最輕微的力道緩慢研磨。
碎屑一點點出現,他不敢浪費分毫,指尖捻起少許碎屑粉渣,混合著嘴里的唾液和傷口滲出的膿血。
當那混合著藥渣和污血的粘稠物被他咬牙糊在大腿根那紅腫鼓脹、泛著黑氣的創口上時,一股冰涼刺骨后是強烈的灼燒感,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爛肉上!劇痛猛地炸開,比鞭子抽裂后背強烈十倍,像無數燒紅的鋼針扎進骨髓深處再狠狠攪動!
“呃啊!”
一聲凄厲扭曲的短促慘嚎再也壓抑不住,從他咬緊的牙關、繃裂的喉嚨里迸射出來,如同垂死野狼被踩斷脖頸前的最后嘶鳴。他眼前一黑,身體抽搐痙攣,弓起又猛地砸在腐草堆里,像離水的魚瘋狂扭動,指甲抓撓著身下泥板。
這痛苦遠超想象!冷汗和淚水糊滿污血的臉頰,意識幾乎被痛楚撕碎。
難道拔錯了草?是毒草?
就在他痛得幾乎斷氣的剎那。
嗖!
一道暗綠色、如同活物般扭曲的光影,快得像鬼魅,從身側那片濃密、散發著濃重腥甜腐爛氣息的深草叢中激射而出,閃電般卷向遠處斷腿呻吟的礦奴!
噗嗤!
令人牙酸的、仿佛撕裂濕厚皮革的鈍響!
那礦奴的呻吟戛然而止,變成喉嚨里被血肉堵住的咯咯倒氣聲,身體猛地被一股巨力勒緊卷起,在半空中扭成詭異角度!
一道足有小兒手臂粗細、布滿暗綠色凸起疙瘩、如同妖化藤蔓的東西,閃著油膩幽光,頂端像張開的口器,狠狠啃咬進礦奴暴露的斷骨茬子里,瘋狂吸吮著什么!
斷骨!血!
那妖藤啃骨頭?
巨大的恐懼如冰冷巨手攥住陸風的咽喉,瞬間壓過大腿傷口撕裂靈魂的劇痛。他死死咬住舌頭,咽下痛呼變調后的倒抽冷氣,全身肌肉僵硬如巖石,血液仿佛要凍住。
這不是藥園!是妖窩!是吃人的血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