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搞砸了。”

阿香訕訕地吐了吐舌頭，隨意擺弄著手里的竹篙，以掩飾尷尬。

小舢板在茫茫的水面上打著轉(zhuǎn)，分不清東南西北。

阿塵歪著腦袋，笑著回道。

“不會啊。剛剛這么好玩，我還想再來幾次呢。”

“可是，我們這一趟不是出來玩的呀。我們可是背負(fù)著打探江清河水路的重要使命呢。”

阿香一臉嚴(yán)肅認(rèn)真地糾正他，仿佛剛才玩得不亦樂乎的不是自己一樣。

“水路……”阿塵更懵了，“可是這里都是水，沒有路啊。”

“水路，就是水上的路。我們可以坐船，沿著這條路，從風(fēng)禾鎮(zhèn)，順著江清河，進(jìn)入大海，再從大海一路去到望海村。”

“哦，”阿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們現(xiàn)在是要去望海村嗎？”

“是的，可是我們迷路了。”

阿香一臉懊惱，怪自己不該莽撞。

她看著早已暈得臉色煞白，有些不省人事的夏雨。

看來，這家伙也是指望不上了。

卻在此時，小小的舢板晃了晃。

一只大手伸了過來，輕輕接走了她手里的竹篙。

是阿塵。

只見他熟練地并起兩指，對著太陽比劃了一下，就迅速確定了方位。

動作行云流水，熟練得沒有一絲冗余，就像上次去后山找荔枝的時候一樣。

夏雨雖然暈得七葷八素，但他對周圍的一切，依然保持著敏銳的感知。

他確定，這是行軍用的辨位之術(shù)。

可來不及思考，意識又被強(qiáng)烈的暈眩感覆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阿塵辨明了方向，將竹篙插入水中。

用力這么一撐，小船便轉(zhuǎn)了個彎，破開水面，穩(wěn)穩(wěn)地沿著淺海，緩緩前行。

不到半個時辰，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水面上，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幾個晃動的黑點。

隨著小船不斷靠近，那些黑點漸漸清晰、放大。

是桅桿，是屋舍的輪廓，是岸邊晾曬的漁網(wǎng)！

阿香激動地站了起來，指著前方大喊：“阿塵！夏雨！看，我們到了！是望海村！”

夏雨努力撇過臉，撐開一條眼縫，望著那熟悉的景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活著，真好。

下次再也不跟這小廚娘，玩什么漂流了。

阿香看了看天色，從鎮(zhèn)上出發(fā)，到現(xiàn)在靠岸，竟連兩個時辰都不到。

比起上次借的驢車，竟足足快了一倍有余。

水路，打通了！

幾個正在補(bǔ)網(wǎng)的漁民有些愣神，手里的梭子都停住了。

怎么會有人坐著小舢板，從海里過來？

待他們走得近些，眼尖的漁民先認(rèn)出那個朱紅色身影。

不是阿香又是誰？！

船老大帶著幾名水手，趕忙迎到碼頭邊，麻利地幫他們將小舢板拖上岸。

“阿香姑娘，你們……你們是咋過來的？”

船老大滿臉驚喜，可眉頭卻暴露了他的疑惑。

“我們走水路來的啊。”

阿香晃了晃食指，把自己的想法和實踐結(jié)果，都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

船老大和漁民們都聽得呆住了。

他們這種吃慣海鮮的，向來看不起河鮮，總覺得有股土腥味，是不入流的漁獲。

連帶著，這產(chǎn)河鮮的江清河，他們也是一直瞧不上眼的。

自然也從未想過，去關(guān)注過它的走向。

卻不想，這一向嗤之以鼻的河道，竟成了全村人的活路！

船老大已不知該如何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

卻見阿塵四下張望，指著幾條用來引渡到大船的小舟，問道：

“大叔，你們的船，會爬坡嗎？”

“爬坡？”

“是的，”阿香替他解釋道。

“我們過來的時候，一路的水流都是比較平緩的。可有一個險灘，水又急，落差又大。如果要載著東西，逆流而上，怕是過不去。”

這是阿香此行最大的困憂。

探路是一回事，運貨又是另一回事。

誰知船老大聽完，竟朗聲大笑起來。

他拍了拍胸脯，“阿香姑娘，你太小看我們這些在浪濤里討生活的人了！海上的風(fēng)浪，可比那小小的險灘惡上百倍，我們都不怕。何況河里的險灘？我們閉著眼睛都能過去！”

見阿香不信，他又補(bǔ)充道，“只要兩岸先上去幾名纖夫，拉住繩索，船上的槳手配合好。一鼓作氣，再急的水也沖得上去！”

這是他們與風(fēng)浪搏斗多年，沉淀下來的生存之道。

“好！”阿香清脆地一拍手，“那還等什么？咱們的魚飯，該去鎮(zhèn)上給那些食客們一個驚喜了！”

當(dāng)晚，風(fēng)禾鎮(zhèn)，醉仙樓。

本該是酒樓最熱鬧的時候，可此刻，整間大堂，卻只坐了兩桌客人。

這場面，真是關(guān)門也不是，不關(guān)門也不是。

錢掌柜坐在閣樓里，心里說不出的煩。

自從上次“荔枝釀”風(fēng)波后，他這醉仙樓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他想盡了辦法，學(xué)著阿香推出了好幾道新菜，也辦過幾次贈送。

可食客們就是不買賬，送東西的也是拿了就走。

再這么下去，遲早得關(guān)門大吉了。

“掌柜的，掌柜的！”一個伙計沖了進(jìn)來，激動得大喊，“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錢掌柜心頭一緊，以為是官府又來找麻煩，剛要發(fā)作。

卻聽那伙計喘著粗氣說：“是……是望海村的船！他們裝著滿滿的魚飯，從后門的碼頭靠岸了！”

錢掌柜猛地站了起來。

他當(dāng)初答應(yīng)阿香，不過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王二爺在官道設(shè)卡的事，讓他本以為這事早就黃了。

沒想到，這丫頭，竟然真把東西送來了！

“快！快去驗貨！”

醉仙樓的后院，緊挨著江清河的一個小小的私家碼頭。

此刻，幾艘漁船正靜靜地停靠著。

阿香他們?nèi)耍驹谝慌浴?

只見船工們一筐筐地搬著蝦飯、蟹飯、烏賊飯、巴浪魚飯、那哥魚飯……

錢掌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

他捏起一塊巴浪魚飯，直接送入口中。

純粹而極致的鮮美在口腔里爆開，像一個巨浪，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將整個人包裹在腥咸的海水中。

那滋味，清澈、甘冽，鮮甜到心里去。

這是海的味道，是漁人對大海最質(zhì)樸的獻(xiàn)禮！

錢掌柜的心也跟著澎湃起來。

可是，激動過后，他卻依然搖了搖頭。